天不亮,王志山站在了加油站门口。
刚起床的老金和金元华前来开门,看到他,吓出一身冷汗。
二人不约而同地问:
“你,怎么这么早?”
王志山气死如灰。他说出头晚的遭遇。
李润仙一夜未归的消息,在加油站传开了。
所有人分了头,到处找起了李润仙。
时间虽然是秋天,可秋老虎很快亮出它了的余威。虽说是清晨,可太阳有了温度,热辣辣地照在每个人头上。
就在所有人焦急万分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加油站的门口出现了。
只一眼,王志山兴奋得高声大叫:
“小润仙!”
所有人被他这一叫,围了上来。
是一夜未归的李润仙!
李润仙推着单车,快步走过墙角。双双眼光的注视下,李润仙不敢正眼与人打招呼。她一语不发,像做错了事情、害怕被大人责怪的小孩,一闪身,进了宿舍。等到她再次出来,已经换上了工作服,一低头,去了加油窗台,坐下了。
人人围上她,七嘴八舌,问她哪儿去了?
李润仙不说一话。
看着她,王志山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一夜未睡几个小时,晕乎乎的,一抬头,太阳仿佛不再是往常耀眼的光芒,而是快要落山的余晖。他如释重负,说了声“回来好、回来就好”,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头晃脑,回了单位。
分局有他要上的班。这个时间赶着回去,他能赶上早班,不至于请假。
人匆匆走过街头,正要转拐,有人在他身后叫他。
人站定了,他看到了苗依香。
苗依香见到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她压低了声,像是要报告一个特大新闻一样神秘:
“王志山,你大清早的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又去看你的小女朋友去了?看你,怪痴情的,就怪别人把你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莫怪我多嘴。昨天我见到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了。你猜,我想跟你说什么?我想跟你提个醒,我见到的她,不止一个人,还跟了个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那个男的,嗯,说出来你认识,就是粮管所那个小矮子。我就奇了怪了,他们怎么走一起的?难不成你跟她处对象,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莫怪我多心,因为是你,我跟了他们一段。她明明认得我,还假装作不认我呢!有鬼!这个人一定有鬼。唉,我跟你说这些,你也莫太作伤心。你好好调查下。这世道,都这样,脚踩两只船的人,多着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怕是得多长个心眼……”
王志山愣住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他的眼前,晃动着杨三明的冷笑、粮管所反锁的铁门,李润仙的惊慌失措……一幕一幕,人人冲他挤眉弄脸,挥之不去。
他不知怎么别过苗依香的。一个上午的班,异常煎熬,成了度日如年。
睡眠不足和不解,令他头痛欲裂。
下午上班的时候,他正要闭目瞇会眼,养养神,不料,李行春和李志友匆匆赶来。
两人一进分局,说是集市上有一难缠的主,收三元钱的税,不缴。
一听外头有情况,王志山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去了集市。
集市不缴税的,是一个满脸不在乎的年轻人。他卖的是小塑料制品。小玩意、小饰品的,摆了两平方米大小的地摊。年轻人一眼斜视,不管在他面前,站了不让他经营的赵海,以及匆匆赶来的王志山等人。
要在平时,王志山准会一声令下,收了他的所有货物,扣进分局处理。可这一次,他多了耐心,上前四下打量过摊点货物零星。零零散散的小东西虽多,可目测加估计,总共不足百元。
看过货,王志山上前说话。对方一脸心不在焉。王志山做工作,提及征的税是百分之六,一百元缴六元,对方来了精神,说自己摆的货,充其量值五十元钱,你们要我缴三元的税,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双方僵持。
守在一旁赵海看到王志山面色灰暗,说话中气不足,精神大不好以前,上前扯了他衣袖,说对这种小摊点,税钱高低还在其次,主要是他态度不好。请你来,也就拿个主意,扣是不扣他的货?他一直叫嚣,说从县城卖到江北,各个乡镇都走遍了,没有哪个地方收他的税,你们穷疯了,要我缴这么多的税?要缴税可以,拿文件来!
王志山知道几人你自己来,无非跟对方有个态度,不至于几人在其他摊贩面前被动。一番掂量过后,王志山问:
“年轻人,你做这小生意,是打算长期做,还是只是今天来一回?”
他说这话时,一旁的李行春等人催促王志山别跟他纠缠,说是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押他的货!
如此阵势,年轻人的两只眼睛珠子乱动,虚了,说:
“我就今天来。以后我不来了。你们这地方,我算是领教了,就算是请我来,我也不敢来。”
王志山挥挥手,让众人散了,自己回了分局。
分局早有人等他。
见到他,来人大声叫着“小志山”,说是我等着要发货票,你给弄我几张!
王志山白了他一眼,进了办公室。
来人是赵江。
赵江是出了名的刺头。他新开了家装饰店,王志山去定税,赵江一会说是税定高了,一会儿说他的装饰装璜是文化产业,国家都照顾,凭哪样你们不给我免税?
王志山做他工作,赵江红急红了眼。他的嘴巴变得污秽,红的黑的全出来了。
在一阵上窜下跳之后,赵江鼓着象牛眼珠子一样的眼,低头咆哮着,说你王志山要是收我这么高的税,不给我活路,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老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等到王志山不为所动,下了定税通知,让他签字,赵江脚一跺脚,起身要动粗,不知从哪儿拎出一把斧头出来。斧头举高了,闪着胆寒的光。他的媳妇吓得“啊呀”一声,去死死抱住赵江,斧头“啪”地一声,甩到地上。王志山回了分局,不管赵江在他身后叫嚣。事后,张兴福找到王志山,问你怎么招惹赵江了,惹得他四处扬言,要和你拼命?
如今再见赵江,王志山一声冷笑,问:
“怎么,你赵老板今儿不是来找我拼命,是来拼发货票来了?”
赵江小了声: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男子汉大丈夫,跟小脚女人一样,还记我仇哩?那天是我跟人开玩笑。你快点,别耽我做生意、讨生活,人家等我发货票呢!”
王志山火气全无,翻出赵江未签字的定税通知,要他签了字,再批给他发货票。一看定税的税额一分不少,赵江故技重施,开始哇哇大叫。
他的叫声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张兴福来了。他从自己的分局长办公室走了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你大喊大叫的,要干嘛?”
看到了赵江,张兴福“嘿嘿”笑了:
“你赵江不是挺横的嘛!怎么,今天摆横摆到我这儿来了?你不说逢人便说,要拿斧头砍了我们王志山的脑袋?今天他大活人一个在你面前,我倒要盯大眼睛看看,你怎么个砍法?”
赵江自知理亏,说了不少好话,说那天扬言要砍了王志山,全在气头上,是被王志山逼的;王志山没有力气说话,定定地看着他。赵江这次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