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瞌睡遇到枕头,一个人刚好此时出现,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个人是段世宏。
段世宏在城关分局处处碰壁,何满康面前受尽白眼。实在无路可走,他跑到汪杨兴跟前,自报家门,直呼汪杨兴“局长”,少了个“副”字,表面上出于尊敬,实际上,是要与他交好,谋个好前程。
几次亲密接触,汪杨兴发现段世宏不仅人聪明,脑袋也活络。对于此人,汪杨兴也琢磨过,为何自己忌讳的事,他会无所顾忌?
后来他想通了。人之所以如此,是人有一种东西,叫做“根意识”。所谓的“根意识”,又叫“潜意识”,是决定一个人做事、思考最根本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决定了人的心存敬畏、抑或蛮不在乎。
和他对比,汪杨兴不仅摆弄不爽家事,就连单位事,也是处处受制,处处难圆所想。为此,他唯有苦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相反,段世宏则是唱、念、做、打,无所不能,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汪杨兴把自己之所以缩手缩脚,放不开手脚的原因,归结为自己是本地人。本地人有着本地人的诸多忌讳,比如顾忌的乡土情、家乡情,亲情,战友情、同事情。如此一来,他感觉自己作茧自缚,对工作、对钱、对人,心存一种天然敬畏,多了条条框框,框住他,不敢越雷池半步。
世上有清规戒律,不许触碰;世上也有花花和尚,无所顾忌。段世宏是外地人,没有羁绊,谈不上割舍,只讲利益,不谈道义,能办一些他所不能办之事。
两人一拍即合。
几件事情下来,段世宏直言不讳,说自己兵营出身,与汪局长一样在当过兵,有着相同经历,以二人关系,不是战友胜似战友;下一步你到地税,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小兵。
如此节骨眼上有人投桃报李,汪杨兴自然心领神会。
为笼络段世宏,汪杨兴找了业文强。
在业文强面前,他为段世宏说好话,说这人不错,不仅有基层经验,还懂管理,在分局能将公车打整得井井有条;他擅长文职,善于与人打交道,待人接物是强项,会是办公室的不二人选。调他进县局办公室,以备国、地税分设的不时之需,再合适不过。
汪杨兴心思,彼时业文强没有多想。他一门心思扑在机构分设上,不想为琐事分神,一听他只是想调动一名普通干部到县税务局,信任使然,匆促地间便点了头。
段世宏顺利调入县局机关。
接下来,两人心照不宣,坐等机构分设。
万事万俱备、只差上级考察任命。
上级一旦有风吹草动,于汪杨兴而言,全是强劲台风。一则消息传来。消息是卢洁芳将下一步地税局长的人选,倒向了张兴福。
如此造势,如同斜刺里杀出个程咬金。
消息确凿,汪杨兴一时慌了神。他变得惊慌。想着要是让张兴福抢先,那岂不断了他的念头不说,还会在他面前的发财之路,又多一个绊脚石?
业文强没有顾及汪杨兴的一己私念。
一连召开的几次班子会议,讨论的,全是谁是新地税局长的推荐人选。
班子会上,汪杨兴心情沉重。
他的不吭声,让另一名副局长的杨开泰,嗅出了不一样的气味。他变得噤若寒蝉,再不多发言。
一个巴掌拍不响。业文强的提议,无人应声。
眼看无法达成统一,会议升级。最终,发展到由办公室主任张家才和人事股长段余庆参会的地步。
新成员进场,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暗流涌动。
扩大会议仍没达成一致。
时间紧迫,业文强不得不改以无记名投票方式,进行表决。
表决结果当场宣布,让结果再无悬念。
得票多的第一人,仍是张兴福。他再次成为推荐第一人,上报地区税务局。报第二人选、也就是备选人选时,业文强直接让记票的段余庆,按人选得票多少,顺序往下,挑出了得票第二多的洪跃进。
如此推选程序,无懈可击,一致通过:第二人选无非陪衬——上面规定,至少两名人选嘛!
无异议的名单人选中,没有汪杨兴。
他心有不甘。想着到手的鸭子拍拍翅膀要飞,他坐不住了。
为搅浑一池水,他一面责怪丁家明办案不力,在钢铁厂欠税滞纳金问题上再掀波澜;另一面,他叫来段世宏,示意他,将陈富华钢铁厂的补税细节,以及张兴福个人生活不检点等诸多“劣迹”,做成口实,四下传播。
消息在敏感时期,自有不同效应。它给敏感的考察组,施了烟雾弹,让他们不识庐山真面目,多方陷入考察线索是否属实的查证中。考察一时难下结论,终成疑点,让“疑人不用”的意见,占了上风。
最终消息,张兴福未能通过县委决议。
又是三角形稳定性的平衡!如此定律,被汪杨兴奉为经典。
以他眼光,任何人事关系,只要势均力敌,一方未必压倒另一方,必陷僵局。想要险中求胜,得须第三方力量介入,方能将巨大的天平,朝有利自己一方倾斜。
可叹丁家明多方奔走,为段世宏的传谣,添加了砝码。四两拨千斤,他为成功扳倒张兴福,也为下一步稳拿未来局长一职,多了几分胜算。险胜之下,他不由得由衷感叹:
“业文强啊业文强,你想提你的人,我也要断你念头。看你以后往哪走?还以为你多清明、高尚呢,咱们无非半斤对八两。说什么,也不让你一手遮天。”
班子内部,由于人事问题的敏感、特殊性,于外人而言,仿佛隔了高墙、深陷大院。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得对外宣讲的班子秘密,在群众看来,无法探究。人人成了吃瓜群众,只剩下了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