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八月。小镇税务分局迎来了历史性一刻。
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情,严阵以待。
人事股长段余庆的车子,开进分局。他开车下车,身后是监察干部杨金宝。
两人受到了张兴福列队的夹道欢迎。
两人在众人的族拥下,走进会议室。
随后段余庆手持名单,念读县税务局分家决定。
所有人在会议室笔直挺立。
一个个应答声中,被叫到的名字的人移动脚步,坐到会议室东侧。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于存富。
“于存富”的名字从段余庆口中念出,于存富手忙脚乱,应了一声,站到了会议室东侧。
继于存富之后,马文龙、王兴正,郑立江、谷文武,陈明英、金晓丽,许村生、钱来存等人应声,起身和于存富站到一列。
没有叫到名字的,原地不动。
点名完成,段余庆威严地扫视全场,请会议室东、西两侧的人坐下。
双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段余庆。段余庆道:
“人齐了没有?”
张兴福俨然点兵的将帅。他应段余庆的话,行使当天最后的权力,扫视全场,清点人数,朗声报告:
“江北税务分局二十二人,实到会二十一人。差一人,是之前被你们县税务局抽调的张家善。对了,张家善人呢?”
所有人这才发现少了张家善。他未到场,名字没有被叫到。
段余庆点点头,道:
“张家善的情况大家可能知道了。他已正式调到地税局县城城关分局,另有任用,不在名单中。”
随后,段余庆宣布:
“本次国、地税机构分设,原江北税务分局干部、职工二十一人,其中:于存富等九人分工江川县地方税务局江北分局,张兴福等十二人到江川县国家税务局江北分局工作。名单宣布完毕,下面,我宣布财产分割方案。”
随着段余庆的宣读,曾经赵家巷道的老税务所老宅子,归地税局使用;当前办公楼归国税局使用;分工到新岗位的,原先使用的办公桌、椅,用品用具,物随人走,人走物走;两部车子,一部吉普车分配地税;另一部桑塔纳分配国税。所有财产,自行搬运,三天内交接完毕。
放下手中决定,段余庆扫视全场。
会议室鸦雀无声。段余庆乐呵呵地看向每个人,似乎要把每个人的心思看穿。
人人将内心的翻滚,跃然脸上。如此时刻,整个会议室一半是欢腾,一半是伤感,像极了报告天气变化的晴雨表。坐在张兴福一侧的,欢欢欣不已,却碍于会场的无声,虽强忍着,却是满面红光;而坐到于存的一侧的,虽大多面无表情,一个个起伏不定,却是面如死灰。
会场安静的气氛,在稍稍停留后,被一阵“啧啧”的惊叹声打破。发出惊叹的人起了身,结巴着,开了口:
“分,分给我们的,是不是差了点?你们,你们说说,车子是辆老掉牙的吉普,又老又旧的,怎么开,可、可还开得成呢?还有,还有。让我们几个去赵家巷道的老房子,没水没电的,我们怎么、怎么过,过哟?”
人人目光转向说话的人。他是坐在东侧的第一人于存富。
在段余庆宣布前,于存富晚来早归。分局如他而言,如同蜻蜓点水。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他成了众人印象中冬日雪藏的蛇一样。而这位雪藏的人物,像是三月间停止了蛰伏一样,一下子成为新的负责人。眼下,他从人前站到了人后,一张口,却是气急败坏:
“我说的可对?余庆、金宝,兴、兴福?”
段余庆和杨金宝对视一眼,似乎早有预料于存富会有此着。在一番心领神会后,段庆余笑呵呵的表情不再,他拉下脸来:
“好你个老幺哥!上头三令五申,要求我们这次分家,人人以大局为重,不准瞎起哄、煽阴风,点鬼火!你有什么困难和要求,找你的上级领导解决,不准在这里乱说!重要的话我说三遍:此次分家,要每个人站到讲政治的高度,坚决服从分配!你敢质疑全局的分配方案?你的党性原则哪儿去了?要是不服从决定,我一个电话报告上面,让上级视为你不服从组织决定,处理你!”
于存富被吓住了。
他眼睛眨巴着,说话却不结巴了:
“我就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嘛。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可不能上纲上线的。要是说对说错了话,咱们还是分家不分心、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不是?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几位多多包涵,别上纲上线、别上纲上线。”
和他坐到一侧的几人,面面相觑。
人事股长段余庆和监察干事杨金宝双双到场,对着于存富的当头一棒喝,无疑是在杀鸡儆猴,起了作用。想在如此场合发声的人,即便有一百个不乐意,却无人声张。
与于存富分坐对面的张兴福,一脸冷峻。
和张兴福坐在一侧的几人,如同像是看了一场大戏,看着于存富叫板被压制,笑盈盈的。
于存富整个人蔫了。
所有人于而他言,满是幸灾乐祸的揶揄,刺痛了他。他再也坐不住了。稍作沉吟,他做出了一个令所在场人吃惊的动作:他猛地一挥手,高声叫道:
“地税的跟我走!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弟兄们,路是人走出来的,我不信天无绝人之路。走出这道门,咱们照样是英雄好汉!我的人,跟我走!”
说着这话,他走出会议室。可没有人跟上他。
他回了头,这才发现无人跟来。他吃惊了,两眼变得血红:
“你们几个还赖在这里干嘛?没有听到我叫你们哪!人家不要你们了,你们不还想在这里请斋?”
被叫唤的马文龙、王兴正等人如梦初醒,蔫蔫起了身。
走出会议室,于存富再次向伸出手来,躬身向张兴福双手作揖:
“大老倌哟,你可得拉我兄弟一把哟!我是新媳妇学做人家——万事开头难。新成人家做人,样样要公公婆婆指点。你以前是我领导,今后,你还是我领导!要是我们有什么难处,你可得多帮帮我哟——姑奶奶,不是我说,这小家小当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段余庆、杨金宝绷着脸。看到一行人跟着于存富出了门,站到外头,段余庆拉长了的脸收短了,堆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