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娜娜一下子警惕了。“
“是的。”她说,“从明天起我只做饭,不洗衣服了。”
她决定还是贿赂一下娜娜,万一哪天懒得动,还可以让娜娜帮她换伤口敷料。
一想到不用洗衣服,她就格外开心——上辈子她喜欢带兵出去打仗也是这个原因,只有战时,亲卫才肯帮她洗衣物床单,平时人家会反问,你每天闲着也没什么事干,是不是自己洗方便一些。
但娜娜没有责备她,也没质问她是不是故意的——以求推诿家务。
娜娜只是盯着母亲的身影,看着母亲在榻上合衣躺下,说,“茉奇雅,我是个大惊小怪的人,我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都会去找我娘说,我要死了,我流血了,好痛啊,只要我娘在,我来葵水,都会叫我娘揉肚子,煮糖水。但是,我哪怕手被纸划了道口子,我娘都会发现。”
“她不怎么疼爱你。”娜娜转过脑袋。
“不一样。”云菩叫娜娜把装衣服的盆搬开,她坐下来,“她恨他拿中州人最在意的名分和尊严羞/辱/她,我也是她本就不准备要的孩子。”
“我娘也没准备要我。”娜娜说,“我是意外的。”
“他们在一起过,所以你其实不是意外的?”云菩觉得萨日朗还是因为想要孩子才和娜娜的父亲鬼混了时日。
“没打算那么早要我。”娜娜绕到她背后,贴着她,坐下来,背倚靠着她的背。“我爹算计她,想趁她生我的时候杀了她,拿走印信,谋夺上城驻军调动之权,然后和你爹一起,把大妃搞下去,抓起来,杀掉。”
“关键是,你娘把他和他一家杀了。”云菩仰起头,正好娜娜也把脸扭过来,她就看着娜娜,“我娘连鱼都不会杀,她只能自己生闷气。亲手把他干掉,这一点很重要。”
突然娜娜憋出来了一个“绝顶聪明”的主意,在她看来,这个主意肯定妙极了:“你说,反正他早晚都要死,为什么大妃不能把他捆起来,让你娘去砍脑袋。”
“就算那样,大概我娘也不会那么做的。”云菩猜测。
早上吃饭时她看母亲心情还好,就凑上去,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空许诺,“我们可以把乐安殿下的母亲带回到这里,让她和公主团聚。”
有时她管乐安姨母叫阿姨,有时会叫尊称,取决于乐安姨母是否在场。
一般乐安来蹭饭的时候她心情不好,会客套些——只带着嘴巴来吃饭,不洗碗也不煮饭。
她每次叫乐安为公主的时候,乐安姨母都会哼一声。
母亲一般不管她们两个说些什么,但这次罕见的插了嘴,“小乖,那是你姨母。”
“乐安姨。”她改口。
“她叫曼音。”母亲总抓着奇怪的地方,不停的和她起口角上的纠纷。
“嗯。”她觉得伤口还是蛮痛的,一想到路上又要走好久,一直坐马车,立刻觉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不想吵架。“曼音姨。”
“感觉有点怪。”乐安看起来似乎是在品读这个称呼。“不过,我不是很想见她。”她很郑重地说,“我很生气。”她鲜少讲了官话,平时她说话带一些吴侬软语的腔调,一个字云菩都听不懂,忽然咬牙切齿地说话,竟然发音是标准的,“她弃了我,我便也弃了她。”
母亲很温柔地把乐安搂在怀里,她们是感情很好的姐妹。
“她也是无奈。”母亲安慰道,“都是他无能残忍,暴戾无道,你母妃也不敢祈请。”
“你们倒也不用为难。”乐安姨母咬着勺子,“我不想回去,那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她说,“口口声声家国大义,天下社稷,可那是我的家吗?是我的国吗?是我的家,为何如此残忍地待我。是我的国,为何不能庇护我?反而要我舍小己而为大家,我为得大家,并不顾怜于我啊。”
“来这里的那一刻,我当我自己死了,”乐安姨母说,“我欠母妃的命还了。欠你的恩情,”她看向母亲,“我也偿还了,从此我要自私一点,为我自己活着。”
乐安的话让云菩心里乱糟糟的。
吃完早饭她没去收拾碗,而是坐在桌边思索,为什么上辈子一念之差,不敢带走娜娜,也不敢带走乐安。
她似乎想法上和男人有着不同。
她这个年岁的时候,无时不刻担忧着自己的能力,焦虑的夜不能寐,她怕输,怕打败仗,而哪怕东哥那头猪,次次被修理的满地找牙,都觉得自己气吞万里如虎。
假如上辈子她带走了娜娜,娜娜就能得到不赐婚的豁免,从此自由自在;假如她带走了乐安姨母,虽然她来蹭饭真的很讨厌,可也不会郁郁而终——东国定然会严格圈禁着姨母。
没到中午,让她更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的事发生了。
母亲一上午都在画画,她画了一幅庭院楼阁的简笔图,中午饭点的时候画完了。
“我母妃说,可以给我买一个小小的宅院。”母亲将画纸铺平。“我们住在外边。比这里大,”她站在书案前,“你可以住到这里。”她指着一个五间阁,“书房,正厅,纱橱,卧房,你就不用坐在床上洗漱了。”她在院子空地里花了一个小小的鱼缸,“这里可以养几只金鱼,新郑没有这么冷,只有冬天水才会结冰,冬天的时候可以把鱼搬进来。”
云菩拿起镇纸边的书信,她拆开。
从字迹上,这一封的确是不一样的。
太妃说,“你们不能住在宫中,这不合规矩”。告诫母亲,“你如今的身份是番邦妾妃,而非太常公主,亦非嫡妃”,她说,“历来番邦觐见,只能赐首领及正妃于宫中居留”。但她声称,“我会为你们寻一处院落,也会时常出宫去探望你们”。
“是我娘,给我写的信。”母亲垂眸。“你读得懂吗?”
“阿娘,你是太常公主。”云菩把信仔细叠好,又放回开口的信封中,她告诉母亲。“很多东西,都可以改。”
她其实不在乎记载中她到底是谁所出,当年她对中州的收税治理的权力又非继承所得。
她删改的,又非一处两处。
父亲留下来的庶妃很多,她可以随便找个还算谈得来,关系还好的,把自己挂在她的名下,比如敖登庶妃。
母亲走后,她将母亲以前朝公主的身份改封为会稽公,没有按太后的仪制迁葬旧都阿斯塔纳,与祖父合葬。
可惜那时母亲已经过世了,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知道。
她只是想告诉母亲,她彻底地抹除了这桩过往,母亲离开时的身份不是大可汗的后,也不是西信王的妃。
母亲皱起眉,显然,她没听懂这句话。“你说什么?”
云菩摇摇头,她按着书案缘,凑上去看,“我想养猫,还要一只狗,要金丝犬,我不喜欢大狗。”
“我喜欢大一点的狗。”母亲笑起来。“小狗都太闹腾了,我不喜吵闹,大的狗安静些,也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