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过分些?”母亲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她聊着。
“人的皮是可以做鼓面的。”她说。
“那好。”母亲面容上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去做一面,做这么一面鼓,说不准我就高兴了。”
“可灰都没了。”云菩摇摇头。
“哦对。”母亲似乎又找回了些神智,“要过年了。”她说,“我不许你祭拜他。你没有父亲,明白吗?谁都不许祭拜他。任何人都不行!”说着,她语气扬上来了。
“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祭拜他,大妃也不会,供奉他又没什么用。但我们还是会在出征前祭拜一下祖父。”云菩认为适当的求神拜佛以慰心安是有必要的,假如世上有鬼神,那祖父会是厉害的鬼,能保佑她战无不胜,至于她父亲,生前是个无用的废人,死后也是个废鬼,说不准遇到敌人,跑得比生前更快。
“他就算了。”母亲对大可汗倒没有那么多的恨,大抵是大可汗确实面子上的活计都做了,如册立母亲做正妃,而非让母亲做侧。
始终此生和前一世没什么两样。
上次来这里,大妃不放心,派萨日朗过来。
这次是萨日朗惦念并记挂娜娜,马不停蹄地回来找娜娜。
她和母亲经常拌嘴,而今亦然。
母亲幼稚又执拗,“不要对金墨的事涉及太多,她答应过我,待来日诸事既定,她应允我带你和曼音回去,到时候我会安排好你的事情,为你请封,你对这里的事干涉太过,让我难办。”
“你怎么为我请中州的诰封,我为什么要接受中州的诰封?”云菩始终不能理解母亲的话,她觉得可能是她官话太差,没听懂,可她又能勉强和郑珏等人交流,如果不是她遣词造句的问题,那她怀疑是她表述的问题,她不得不把一切铺展开说,“你是皇帝吗?不,你做不了中州的皇帝,因为你做过大可汗的大妃,又做过信国王的次妃,你是妾妃之位,你做皇帝,这等同于中州低西信一等,他们不会拥立你,你不仅不是皇帝,还是他们软弱过去,升恩斗仇,清……长乐姨母会在一定的情况顺水推舟,不杀你,外婆,会在一些情况下,锦上添花,不让你无病而病逝。你要想活着回去看她们,给她们一个理由,让她们拒绝朝臣杀掉你的提议,我必须坐稳这里,我有一些权位,你才能想回去就回去。”
“她凭什么杀掉我?”母亲勃然大怒,只是她性情柔和,恼怒也只是声调高些。
“不凭什么。”云菩认为母亲在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往回写信吗?你觉得你是在顺水人情,劝进,实际上,事成,功不在你,事不成,错全在你。”
她成功的把母亲气到回榻上躺着。
她也很气,闷着坐了大半宿,准备回房睡觉却发现她的卧房被娜娜母女霸占了,只好讪讪回来。
“阿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云菩一贯能屈能伸,认错很快,态度良好。“对不起,刚刚不该那么和你说话。”
母亲没搭理她,翌日,仿佛失忆一般,忘记了昨晚的争吵,早饭后执拗的抓着她学官话,自诗经始。
她自然逮个机会就跑了。
比起学那些拗口的东西,她宁可在四面漏风的帐篷里发呆。
她的重生除了带回了记忆、学识,同样,也带回了年纪,她在处理政务、军务上更轻车熟路,判断人情往来更加敏锐,这样一来,她节省下大把的时光,但她的年纪阻止她去学更多的东西,闲下来,她只想看些戏本或打牌。
而且,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除却一些即兴发挥,基本上和上次没什么区别。
例如雁城内有风吹草动——应该是长乐长公主动手了,即便她清楚地知道四长公主面对的局面非常棘手,而本身是逼到绝路不得已而为之,被局势架上去的,未必敢有所行动,可她依然要陈兵界线,三班倒,每班四个时辰,千余人,而她亲自督军,以保震慑。
甚至,和上次一样,她不清楚这样的轮班列兵要持续多久,因为她不知道确切何时四长公主班师回新郑登基,唯一的区别是此前她无知者无畏,按点点卯只维持了前五天,从第六日起,她隔天来一趟,偶尔抽查,看有没有人偷懒。
而她见过的变数越多,反而越谨慎,不敢这样。
只不过懒是惯性,她从全套甲胄在身很快变成了骑装,最后变成了家常裙子。
这导致她有一天沿护城河巡查时忽然被叫住。
那是个戴帷帽着绿旋裙的女娘,身形有些像长乐阿姨,但她按理猜应该不是,这种情形下四长公主不应该涉险出城。
女娘身边有些护卫,但不多,只是遥遥说,“你是不是叫云菩?”
“是。”她策马,沿河边往那里走了几步,谨慎地拉开些距离,确保对方在弓/弩/射程之内。
“这里很危险。”女娘突然掀开了帷帽,还真是旧相识,责备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到处乱跑?”
云菩不由得愕然。
四姨是记忆里的样子,和母亲、乐安姨母或金墨大妃都不一样,她眉宇间有未经俗世沾染的天真,像玉一般的剔透,活泼开朗——所以性情上不适合为君。
四长公主策马上前数步,轻盈的裙摆在风中飘荡着,像涟漪一般,“你应当不认识我,起初,我也不敢认你,但你和太妃长得确实相似,看你每天都在这边游逛,沮丧着脑袋,瞧起来郁郁寡欢,便决定,还是出来同你说句话。”她勒马站定,“说起来,你娘和小曼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