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云菩想起来那个偏旁怎么写了,又补了回去,在册子里骂完她心情好了些,又将册子锁起来,塞回被子里。
她每天都会去大帐逛一圈,在那里处理些公务。
加急的折子只能在帐中办理,一旦带回家,就不知什么时候她才会看,回家后她总想洗个澡躺下打会儿牌。
顺便,她要等一等来求援的传教士——她记不清那个狼狈的老人什么时候到得,好像是冬天,快过年的那会儿。
她拆开金墨大妃的信。
金墨大妃对她确实是不藏私,信中直接说道:“小巧已阅,别出心裁,然小巧终是小巧。军士与庶民之别在于配合与默契。每一般心思,都要重新演练,行伍之间反嫌生疏,行兵,贵在精简。”
云菩摇摇头,叹了口气,提笔回信道:“我何尝不知漫射与突进乃立身之本。但,穷,想省些开销。”
她至今都记得当年和金墨大妃所有亲贵挨家挨户借——抢——钱发饷的窘境。
当年她并不知道到荒芜的西境再向西是富庶的东罗马,那里有着金碧辉煌的拜占庭和黑海附近富饶沃土。她选择提兵西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觉得这笔钱肯定还不上,在东和周国开战内讧将是笔硬仗,因为当日分封诸国,信国与周国是大可汗亲辖,卫队和军队架构几乎相同,只是大可汗一直住在信国,兵力稍强于东国,但西国国境广袤,戈壁沙漠繁多,东国坐拥富庶的冀北和辽东,自西向东一路打过去马疲人乏,履重跟不上,打起来会很艰难,不仅还不上账,开销反而巨大。
于是她带着自己的小心思,领着军队向西,虽然西境之西是什么样子她并不清楚,但她懂逃债的要义是跑得远。
路上她又遇到那个跟她求援念咒的红袍老人,经那个老头指引,她和阿尤里那个冤种对上了。
但拜占庭值得。
她坐在四面漏风的帐篷里,写一行字就要冲手哈一口气,时不时的还要缩回袖子里暖和一下,这让她无比怀念那尖顶带彩色琉璃的城堡,只要入了秋,壁炉里火总是烧的旺盛,墨水瓶总是满的,不需要自己动手研磨,而侍女每天会根据天气,为她准备好适当薄厚的衣物,每一件都是新的,甚至,还会帮她穿衣洗漱,不怎么好吃但能勉强填饱肚子的饭菜永远摆在桌子旁,供她随时取用——就是味道一般,很多生生熟熟的菜和肉堆在一起,卖相和味道不如上都和新郑的膳食,但总归好过她自己炒的那一锅难吃的玩意。
今日她还是没等到那个来求援的老人,去城墙上巡视一番后打道回府。
但她意外的等到了娜娜的阿娘。
萨日朗勒马,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提着绳递给她,“我来送战报。”她翻身下马,“给你们几个顺路买的。”
“谢谢。”她接过折子,带萨日朗去找娜娜。
娜娜一看萨日朗,眼睛亮起来,扑过来,“阿娘。”同时不忘叮嘱,“鸡腿给我留着,我喜欢吃鸡腿。”
“娜娜。”萨日朗抱住娜娜,母女两个依偎了会儿,随后,从马鞍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只二倍大的烧鸡,“专门给你买的。”
娜娜捧着烧鸡,解开先撕了条腿,“勉强可以原谅你。”
“呛风冷气的,回屋吃去,饿死鬼投胎。”萨日朗把娜娜推回屋里,但选择站在廊下,和她一起吹风。
云菩没想到上午天气还暖和,下午北风起来了,她只穿了件很薄的裙子,此刻冻得抱着手臂哆嗦。
而萨日朗非挡在门口。“陈国。”她的眼睛不在蕴含笑意和温情。“你母亲来的地方。”
“你说。”云菩心里补充道,皇帝得知汗国各部发生内讧,在有心人的教唆下……
“御驾亲征。”萨日朗板着脸。
云菩于心里陈述了结局——四长公主雁城兵变,黄袍加身,念及兄妹之情,让皇帝一根白绫吊死在了后山歪脖子树上。
“我们与陈,终将一战。”萨日朗说,“这将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擒贼先擒王。”
“看开销。”云菩道,“入冬了,大妃在北疆陷入鏖战,待开春才能再谋下一步。现下要保障几万人过冬的供给,还要额外的赏银与嘉奖,打是容易打,什么时候打才有钱守是个问题。”
没钱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纵容士兵自己给自己开点军饷,人家跟着出来打仗,总归要发点财物。
这样一来很容易激起民愤,后续将一发不可收拾,而且会助长士兵的贪欲,日后难以辖制。
“不错。”萨日朗和她意见相同,“你年轻,气盛,刚打了场胜仗,我很担心你不理智。如今的履重和马匹数量不够充沛,而陈国内陆地况复杂,森林、沟壑、平原、丘陵、河流琳琅满目,此地群山叠嶂,不适合骑兵冲锋,如果你硬冲,必须确保有足够更换的马匹,现在不能先保障你。”
说完便让开,大约是不愿意在母亲面前谈陈国,才一定要和她在外边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