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安安静静地听完:“或许你可以和导演好好地聊一聊。”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程意之垂下眼,神情有些黯然,“不是每一位导演都愿意花时间聊,愿意聊的导演也不见得能给到建设性的解决方案。大家都是创作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创作理念,聊到最后,不过是白费功夫。
“我试图贴近导演的思维去创作,导演不见得认可我这个‘门外汉’;我只按自己的想法走,导演又会觉得我是编剧,内容肯定要按照他拍摄的方式调整。
“更别说还有强势的演员,没准儿又是一个意见。你知道的,编剧最没有话语权了。”
到最后一句才算真正触及到矛盾核心。
许淮听懂了,无非是人红是非多,走得越高,遇见的固执己见的人越多。她这个编剧压不倒东风,又不肯慢待自己精心打磨的剧本,便落到了进退维谷的窘境。
“我没办法给你建议。”许淮诚实道。
这是业内的普遍现象,出钱的投资方、底气充足的演员和导演,每一个角色都是强势方。要么不合作,合作就要遇到掣肘,这不是势单力薄的小编剧能够撼动的规则。
“没事,”程意之也谈不上失望,直白道,“我就是太烦了,找不到合适的人听我抱怨。”
“……”
许淮沉默片刻,想了想道:“不过我倒是有一条经验可以跟你分享,谈不上建议。”
“说说看?”程意之饶有兴致地问。
“创作的时候把你自己清空。”许淮道,“写剧本的时候不要考虑那么多,只专注你笔下的故事和角色,找回你上学时候的创作心态。”
程意之没办法认可:“但这只能爽一时。后面项目启动的时候还是要被迫糟蹋我的剧本。”
“你也说了,这是‘后面’的事。”许淮慢慢道,“在影视制作的所有流程中,能全部由你掌控的只有草创阶段,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白白浪费这个好机会?”
程意之听得认真。
许淮冷静道:“把在拍摄阶段会遇到的事情前置,试图在创作阶段就满足各方的需求,这本身就不现实。不要在一开始就给自己戴上一个又一个镣铐,甲方的需求是无穷无尽的,有的时候甚至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提什么需求。愿意制作好故事的甲方肯定能讲得通,商量不来的以后不合作就是了。”
程意之无奈地长叹一声:“说得轻巧,现在这种在内容上下功夫的神仙甲方可遇不可求,总不能一直空窗不工作吧。”
许淮本能道:“周——”
刚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人。
虽然停顿得快,还是落到了旁边人的耳朵里。
程意之不以为意地笑笑:“他是不错。但好的前任要学会像死了一样,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对方眼前。”
语调洒脱轻松,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许淮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周鸣在酒吧里借酒浇愁的画面:“你跟周鸣……”
程意之瞧见他的神情,微一沉默,才道:“我不知道他怎么跟你说的。我承认,当初接近他的时候是有一部分利用的心思,但在那段恋爱里,我也全心全意地投入了,对他的喜欢没有掺假。”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许淮生出丝丝后悔,坦白道:“他只在上次醉酒的时候透露过一点,没多说。”
“不意外。”程意之颔首,顿了顿,没什么情绪地说,“他眼里揉不得沙子,我有我的自尊。我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听。大家各奔东西,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许淮想到什么,哑然无声。
*
程意之没坐多久,看到有人过来,就独自离开了。
许淮也带着战利品跟众人汇合。
尽管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存了事,情绪有异,还是没能瞒过褚旸的眼。
村民热火朝天的准备晚餐。
演员们也另有任务。
趁镜头不注意的时候,褚旸悄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三个字涌上喉间,张口的刹那,许淮嘴唇动了动,轻声说:“回头说。”
结束晚上的活动,第一天的拍摄也告一段落。
时候不早了,许淮和褚旸先后洗漱完毕。
房间里两张床并在一起,但床品各异,泾渭分明。
褚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许淮已经在其中一张床上躺好了,背对着他,微弓着身,看上去像是睡熟了。
“回头说”的事无疾而终。
褚旸放轻脚步,关掉灯,动作小心地躺上另外一张床。
刚躺平稳,便听到身侧翻身的动静。
以为是惊扰了人,褚旸下意识屏住呼吸。
身侧,许淮睁开眼,轻声问:“这就要睡了吗?”
“……”既然没睡,褚旸便也放松了身体,“许老师想干什么?”
许淮沉吟:“想干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黑暗里,许淮弯了弯唇角:“放心,我会规矩的。”
褚旸:“……”
褚旸木着脸:“既然睡不着,就说说许老师下午遇到的事儿吧。”
本来就是打算说的事,许淮已经打好了腹稿。
他引入话题:“你还记得程意之吗?”
虽然意外许淮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但褚旸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记得。”
许淮暗暗点头,记得就好。
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就听褚旸说:“在酒吧里给你搭讪的人。”
“……”
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许淮原本酝酿的情绪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褚旸还能记得更清楚,每一个细节都如数家珍:““你还收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许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