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堂内,
潘河海一脸惭愧懊悔:“柳木胡同里的女人是我养在外面的……可黄老五却与她有了首尾,我如何能不气。这才当众打了他,可谁知道……他会因此而殒命。”
说到最后,他眼中浮现了悔不当初的水光。
“我跟他这么多年,明面上主仆,实则是兄弟。女人如衣服,他真喜欢我大不了送给他就是了……我对不住他…..”
坐在上首的周通城慢捻着茶沫,眼神却不曾在痛哭的潘河海身上停留,反而转向柒叔。
“那个叫沈朋的年轻人呢?他没来吗?”
柒叔看了一眼外面黑透了的天:“去圊房了。”
“这回闹出了人命,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依旧是再问柒叔。
“这事传出去不光彩,黄老五死了,我觉得沈朋也不能再在天坤号待下去,毕竟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捅出来的柳木胡同的事儿。”
“柒叔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怕我害他?”
潘河海猛地抬起头来,圆眼怒目瞪了过去。
“难保哪一日你不会想起来,不说害他,只给他使些绊子也够他喝一壶的。”
柒叔面色平静的看过去,半张烧伤瘢痕的脸,像是石雕一样,威严肃穆,让潘河海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缓了又缓,才反驳了几句。
两人就着此事来回说着车轱辘话,无非便是柒叔要人,潘河海坚决不给,仿佛打了一个死结,谁也绕不开。
周通城静听他们争论不休,忽而将视线移到从他进屋后便一言不发的姜凝曜身上。
“你怎么看?”
少年对上那只雾蒙蒙的眼睛,不知怎么的,竟莫名感到一股熟悉,这感觉似曾相识,恍惚了一瞬,他才开口。
“沈朋是天坤号的人,玄黄号也不能强要过去,我相信潘老大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绝不会对沈朋如何。”
柒叔听见这话,眉头已然死死皱起,却见姜凝曜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继续说道。
“沈朋今日无礼,让家主久等,我身为兄长羞愧难当,不罚他,我心下难安,此后沈朋依旧是在天坤号,但每三日就要来周宅洒扫前院,以示小惩。”
……
等沈阴阴再回到山明堂时,潘河海等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姜凝曜一人在等着她。
两人没有驴车,只一路走回去,明日便是年关,街道上难得的无人清静。
积雪在道路两旁堆积,地面融化的雪水沾染着泥灰,皮靴上满是飞溅的泥点子。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
沈阴阴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他上前两步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背后。
“上来。”
她望了一眼暗巷中一闪而过的黑影,又看少年眼中的坚定,最终还是趴了上去。
冷白的月光将影子越拉越长,沈阴阴凑近他的耳边:“是潘河海的人。”
姜凝曜笑笑:“周通城既然同意了我的提议,潘河海定然会急,想必此时他正在想法子。”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当然,你不想去玄黄号,不是吗?”
脖子感受着背上人吐露出的馨香呼吸,酥酥麻麻,他压下心中悸动,说出冷硬的话:
“他不能留了。”
“你从周通城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什么?”
“潘河海害怕你见周通城说出些什么,这已经表明了,他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是周通城的得力心腹,又或者这个‘心腹’只存在于某些方面,并不是全部。”
姜凝曜顿了一顿,嘴角微微上扬: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作证,以你的性子来说,他这个人也留不得了。”
“我什么性子?”
“睚眦必报?”
沈阴阴用力勾住他的脖子,佯装恶狠狠:“好阿你,敢说我睚眦必报!”
两人的笑声在雪地中回荡,余音不消。
街道寂静,家家户户门前贴着桃符喜联,忽而一声爆竹声凭空而来,接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爆竹声声,子时了。
姜凝曜停下脚步,看着夜空中硝烟弥漫的爆竹白烟,轻声道:
“岁聿云暮,吉祥止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