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廿一,
天还没大亮,刘嬷嬷便做了一碗羊汤长寿面,蒸了一盘子寿糕,何夫人又派人送来一盅七宝羹,意在添菜添福。
沈阴阴一身海棠红雀纹胡服,长发束起,用软布璞头包了起来,衣领上还粘着些黄黑色的粉面。
她坐在桌前圆椅上,埋头进热气氤氲的三彩棠面碗里,大口大口吃着,桌上那一半边摆满了生辰礼。
刘嬷嬷觉得有些可惜,低声嘀咕着:
“寒冬腊月北地风吹,没有新鲜的瓜果。不然再做一碗姑娘爱吃的荔枝酥山,就再好不过了。”
沈阴阴吃着面,对此并不在意:“这个就很好。”
阿玉一怀锦盒礼箱的走进来,眉眼弯弯:“老夫人,夫人,二郎君,府里两位小娘子,都送了礼过来,恭贺姑娘生辰呢。”
“还有节度使也派何峰送来了不少东西。”刘嬷嬷笑眯眯的应和。
碗里的面下去了大半,房门从外面推开,马大燕迈着轻快的步子带着何安一起进了门。
两个人来得勤了,一点儿也不见外,一屁股坐上软榻上,身上厚重的皮袄把人裹的像个球。
“今日生辰你怎么还是这幅打扮?难道你还要去振武军营?有什么可忙的,这都不放你一日歇歇?”
碗里的面下去了大半,沈阴阴头也不抬,就着七宝羹吃了两个寿糕,最后拿帕子一抹嘴:
“营里还有事务要处理,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顾身后马大燕的叫嚷,快步流星的走出院子。
“嘿!她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想着请她去天香楼下馆子,好好为她庆生一番呢!”马大燕气得拍桌子。
阿玉忙解释道:“道人别气,我们姑娘就不爱过生辰,昨个儿老夫人说要请戏班子来热闹热闹,姑娘都没同意呢!”
刘嬷嬷坐在一角,短叹了口气:
“听说当初冯姨娘生了姑娘后,熬了三四个时辰人就走了。虽说隔了夜,也算是岔开的日子,但终归是不好。更何况这么多年,姑娘都是因为这个日子被视为灾星…..不过也好,省的伤心。”
阿玉和马大燕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沈阴阴当初被浮屠师太抱到南禅寺,就是因为八字有凶,克亲性命。
“啧,这丫头平日里从不表露,时间一长倒是连我都忘了这档子事儿,不吉利的日子不想过那便不过吧。”
马大燕撇嘴,问起了姜凝曜:“殿下呢?有来信儿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阿玉收拾着碗筷,再看桌上那些礼品再也提不起兴致来,开始心疼起她家姑娘来了。
“殿下去办事儿,估计要好久才能回来。若是……殿下在就好了,我们姑娘一个人在这儿孤零零的……”
“这说的什么话?我不是人?你不是人?我们何安不是人?”马大燕不服,拽了拽何安的小耳朵。
阿玉气的跺脚:“这能是一回事儿吗!算了,不跟你说了。”
……
振武军营,
沈阴阴一路走来,不少士兵对着她点头行礼,热情招呼。
她脑子聪明,又细心入微,很多事务起初上手生疏,之后越发得心应手,很多士兵皆因此受益。
沈阴阴进了自己的毡帐,脱下厚重的皮袍子,盘坐在书桌前开始处理事务,长史的职务就是整顿所有杂事。
军营的物品损坏更换,士兵御寒冬衣的裁定,伤病者的医药和补恤银钱……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情,可做起来却又多又杂,沈阴阴一坐便是大半日,连午饭都忘了吃。
何承文走进来的时候瞧见桌上送来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羊汤上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脂。
他瞥了一眼埋头苦干的沈阴阴:“怎么?这饭菜不合你意?”
沈阴阴手中书写不停,连头也不曾抬起,反问道:“怎么?我又惹着少将军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少将军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自顾自的闯进来,开口就是训斥,倒是让我惶恐不安,怕是哪里做得不好,又得罪了您。”
写完最后一笔,沈阴阴抬起头来,面容平静的看着他。
何承文早就领教过她的牙尖嘴利,自知说她不过,干脆说起了正事儿。
“清风寨关大桥供述的那两个人抓了回来,他们都是硬骨头,不开口。”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让沈阴阴去帮忙审问。
距离清风寨被剿至今已两月有余,除了清风寨寨主洪清风一人逃脱,其余山匪死的死伤的伤,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