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实的肌理线条彰显着旁边这具身体蕴含的爆发力,可安德烈并没有觉得危险。他不管不顾地抓着林烬的胳膊,直到林烬习惯了这样被他触碰,手臂肌肉放松了,整个人都再度自然地陷进柔软的床具里。
安德烈心满意足,高大的身体侧着在林烬身边微蜷。“烬哥你也睡不着是不是?”
林烬想否认,因为他的身体真的有些疲累了。
他的身体早不如以往,今天喝了点酒,又拖着人高马大的安德烈往房间里弄,和平日坐着看店比起来,今天的精力体力消耗都已经超出许多。
可问他话的安德烈,又明显没想等他回答,竟然一刻不停,补充道:“我们聊聊天吧。”
如果是以往,林烬已经木着脸让安德烈滚蛋了。
可现在他还记着晚上安德烈跪在自己门前哭的事情,该死的责任心不合时宜地冒出头来,让他觉得自己应该负责疏解一下小妖怪内心的苦闷。
于是他压下不耐,拖长了调子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问:“说吧,你想聊什么。”
聊什么?这个问题让安德烈犯难了。
关于林烬的事情,安德烈想要知道的非常多。他想问林烬喜欢什么样的妖怪,注意了,必须是妖怪,人是不行的,因为他自己不是人。
他还想问问林烬,刚出来的时候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刁难……
可千言万语,尽数被脑海里浮现出的那道伤疤堵住了。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因为鼻尖已经泛酸,忍耐了许久,压下哭意,这才问:“那里……你还疼不疼?”
林烬没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那道伤其实已经很久了,久到林烬都快要忘记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唯一记得清楚的,便是当时其实没有人想要让他死。
甚至相反,所有人都在惧怕他死亡,所以他得到了那些人力所能及的所有救治。
到今天,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因为伤口深且长,所以增生只是变得浅淡,没能完全消退,而缝合的痕迹,因为是在增生上,所以才显得格外狰狞。
这样一来,困惑的就变成了林烬。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能回答安德烈的问题。
应该是不疼的……
林烬舔了舔干涩的唇,再一次提醒自己,得安抚安德烈的情绪才行。
于是他微微侧向了安德烈的方向,语调平缓地回答:“不疼。其实当时受伤的时候,也没有多疼。”
注射的麻药和口服的止疼药物一并进到他的身体里,他躺在冷硬的台面上,虽然呼吸困难,但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
之后的事情,林烬不愿意继续回想了。他拍拍安德烈的手背,克制着身体本能,没有把手臂从安德烈手里抽出来。
“不要担心,睡吧。”
大概因为回想起了糟糕的过去,这次林烬没能支撑太久,真就睡着了。只余下安德烈,独自在黑夜中遭受回忆的折磨。
林烬受伤时的情况,安德烈从来没有忘记。
他清楚地记得那道阻拦自己的门,高大,严密,但又完全透明。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将狼的四肢束缚住,闪着寒光的手术刀从脖颈靠下的位置划过去。机械臂将狼的胸膛撑开了,热血源源不断被抽吸出来,又有新的不知道是属于谁的血液,再度进入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里。
他被挡在外面,崩溃哭叫着,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门。撞破的额头的血液流进眼睛里,喉咙因为连续的嘶吼而刺疼不已。
可没有人理会他,人们只任凭他吵闹,放任他在那里晕倒过去。
后来他醒过来,林烬已经再度被扔了进来。高傲美丽的狼奄奄一息,喘息时还不断有血液从嘴角溢出来。
那是第一次,安德烈生出了要逃离自己长大的地方的想法。
他想离开,想带着林烬一起离开。
他想去遥远的、完全陌生的地方,想去看雪原里顽强盛开的花,想要林烬再度站起身来。
安德烈压抑着痛哭出声的冲动,只在黑暗中眼泪汹涌。他紧紧抱着林烬,唇瓣终于落在了林烬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