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是,我记得你说的。
“那就好好待着别再问,等会儿把你送回琴行,”俞知游起身低头看着他,“就当没有见过我,继续过属于你的生活。”
挺突然的,虽然上次他也这么说,但陈向喧总觉得这次他是说认真的。
俞知游替陈向喧提出要走的事,稻子将他们送到停车场,并热情地为陈向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陈向喧朝他点头坐了进去。
车内空调热得很快,温暖的环境反而让他觉得烦躁,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隔着车窗,他听见了外面闷雷的声音。
这次他没再问俞知游。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没有雨,陈向喧选择相信。
车停在琴行对面,车门锁响了一声,陈向喧走下车,他想着:可能俞知游又要消失了。
他回到琴行的时候李叔正在吃晚饭。
何仓和安丰早就下班回去了,陈向喧不在店里,他们也都走得格外早。
他敲敲门走到李叔旁边坐下,李叔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吃饭。
马路对面的店熄了灯,这条街估计只剩下琴行还亮着。
李叔没有想理他的意思,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会这样,但每次没过多久就又会忍不住和陈向喧说话,这次大概也会这样。
陈向喧坐在那里也不动,李叔就闷着头吃饭,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辆车发出的鸣笛声终于划破了空中快被凝固的空气。
李叔的右手攥紧筷子,左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他终于抬起头。
男人眼神疲惫,盯着对面的人好一会儿,喉咙吞咽两下缓缓开口:“向喧,我不想再看见你变成那样。”
陈向喧扯起嘴角笑笑,谁想那样呢,没人想。
他比画着:我也是偶然遇见他的。
“你一开始遇见他,也是偶然,”李叔闷声闷气地说,“你的性取向我不干涉,严谨一点来说,我们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最多也就是一个村的,再近点就是邻居。向喧,我没资格管你这些,但是俞知游不行,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他啊?这是孽缘。”
陈向喧比画:他说让我就当他死了,当没见过他,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那感情好啊,我也这么打算,”李叔顿了顿,“他没解释当初为什么……后来怎么不回来?”
陈向喧张了张嘴,深吸一大口气,抬手比画:你怎么比我还在意,我都不在乎了。
“不在乎?”李叔愁眉苦脸地说,“你这两天心不在焉得太明显了……你上次不是说要学车吗?明天报个驾校,赶快报。”
陈向喧说:暂时不学了,我也不去哪,走走路挺好的。
李叔不太赞同,他宁愿陈向喧现在去做个什么别的事打发打发时间。
虽然他还是更倾向于让陈向喧去做个心理疏导。
他措辞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明天我陪你去找王医生,他比较了解你的情况,过去后你也不用多说什么。”
不想去。
陈向喧也确实这么比画了,李叔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对他的情况也不放心,所以他采取的是先斩后奏的方式。
“我已经给你挂号了,不去也要去,”李叔说,“去吧,向喧,别让我再担心了。”
陈向喧最听不得这一句。
他已经让李叔担心了好多年。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能报答他的,自己能给的和李叔给他的根本平衡不了。
李叔就摆摆手说这有什么啊,反正我也没家人,拐个小屁孩子来陪我呗。
李叔学手语和陈向喧沟通,小屁孩子陈向喧还爱骗他,在他面前瞎翻译,纸上写的和用手比画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后来他大了点,又问李叔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没有小宝宝,李叔抱着吉他一甩头,他说你知道什么叫丁克吗,我就是。
即将小升初的陈向喧花了快两天研究什么叫丁克,刚弄明白点又屁颠颠跑去问李叔:我不是小孩吗,那你现在是不是就不是丁克了?
李叔想了想,回答他:“我当然还是,你不算我的儿子,算是我的家人。”
李叔挺好的,李叔一直都很好。
陈向喧点头,比画道:那你早上在琴行等我,我给你带早饭来。
李叔摆摆手:“别了,我早上去你家接你,你吃什么?”
陈向喧说:都行。
过了会儿,他又比画道:李叔,你头发白了好多。
“是吧……”李叔一愣,“什么?!在哪儿啊?快给我拔了!”
陈向喧说:你不是说拔一根白一窝吗?
“我没说过,”李叔开始在头上乱抓,“快点,我永不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