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程暮寒霎时间眉头紧皱,牵着林光霁的手半跪在地,轻轻安抚着让人安下心来,听他继续说着:
“明明我没有做出什么对程队而言有利的举动,你却依旧这样温柔待我,无时无刻想要让我安下心来,这让向来多虑的我实在无地自容。”
“所以,若是程队真的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也会心甘情愿交予你的。”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林顾问。”
程暮寒一时间百感交集,只得摇摇头轻叹:“如你所说,你于我而言,也已经是千金难换的挚友,我有义务让你在我身边的每时每刻都感到舒适,不必为了其他种种而感到不安。”
“可如果...会死呢?”
林光霁下拉被褥,露出那双朦胧的血色瞳孔,望着眼前真挚的人一字一句道:“如果程队继续这样对我好,无时无刻的挂念我,照顾我之后,会像吴专家一样突然死掉呢?你还会这样对我好吗?”
程暮寒:“......”
“程队不如趁现在,把所有想得到的都拿走,然后和我保持距离,我也会离开你们,从ZT次域消失不见。”
“这样...至少也可以保证你们不会出现更多的意外,能拥有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我牵连...”
“林顾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有利可图才会对你好?”程暮寒的言语间已然染上些许愠怒。
他可以理解,林光霁一直以来都在饱受他人的勾心斗角,从而养成了这般警惕的习惯。
但他不能理解,林光霁为何总是将自己贬低到一无是处,无视自己的安危却时刻心系他人命运。
这样折磨自己能够得到什么?不是只有无尽的苦楚与烦闷吗?
“因为所有人都不会平白无故的关心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林光霁直言不讳道:“在街头给予乞讨者零钱,本质上是因为知晓他们的疾苦,在公交车上主动让座,也是因为知道老弱病残孕的不容易。”
“蛇虺同样如此,他是我的主治医师,所以才会尽心尽力的关注我身体状态如何,我也要为他的诊治定期支付费用。而且我作为一名ZT总域成员,一名与他存在合作关系的心理学研究分部负责人,同样能够为他带来可观的利益。”
“我的小助手们也毫不例外,因为我救下了即将自杀的刘文,给予了流离失所的雯一处安居之所,之后又发掘出他们才能,让他们二人认清自己能够存活于世间的理由,才会像如今这般无私的留与我身侧。”
“一切都是有缘由的,程队,没有所谓的平白无故。”
阐述观点间,程暮寒已然松开了林光霁,走去卫生间清理干净双手,待语毕刹那瞬间握住人儿手腕,将他顺势完全压制在床面。
“所以,你就要把一切都明码标价,是吗?”
如那日蛇虺所教一般,程暮寒用指腹轻夹林光霁舌尖,看着他略有些惊恐的神情,也只能咬咬牙狠着心继续问着:
“若按照你的理解,我对你好归根结底原因有三。”
“一是因为你是一名心理学家,能够弥补队伍专业领域的空白。二是因为你很优秀,有完全足够的能力协助我们侦破旧案。”
“三是因为你的未来无限可能,所以我对你好,让你记我一份恩情,等我试图从你那里获取到什么的时候,你没办法拒绝,对吗?”
好似说到重点一般,林光霁的眼角霎时间滑下豆大泪滴,打湿了脸侧床面,原本还在试图扯开程暮寒的那只手也安分下来,握住他脉搏静静的感受着身前人强行压制的怒火。
“既然林顾问分析的这么清楚,就由你解释一下,刚入队时候的你闯过那么多祸,处分堆满了我的办公桌,为什么我和蛇虺还要平压事态将你留住?”
“那时的你于我们并无恩情,我们和你也都只是初见不久,仅仅是因为你的能力我们很需要吗?”
“你所展现给我们的价值已经完全无法弥补当时你给ZT17造成的麻烦了!”
一声低吼,程暮寒的手亦微微颤抖起来。
正因为曾见过林光霁那般疯狂的时期,所以才会知晓如今的他究竟有多么珍贵。
他此刻多想直接告诉林光霁,你大可完全信任我,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因为我...
......
可这种单向的情感宣泄,又有什么用呢。
“连蛇虺都一度想要放弃,你说,我为什么要留下你?我究竟想从你身上获取到什么?又为什么会选择你作为我的搭档?”
“你呢?平日里你又为什么要照顾我的感受,为什么时时刻刻的担心着我的洁癖?你是否也想从我身上获取到什么?”
程暮寒只觉自己有些乏力,但依旧不会后悔。在他看来,林光霁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仅此而已。
林光霁:“......”
是啊...我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才留在你身边的啊...
如果不是那时的调查陷入困境,一切的线索还都指向了ZT总域,Dye怎么可能不偏不倚容得下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专家。
但眼下程暮寒的信任略微出现动摇,这与计划背道而驰,绝不可以再画蛇添足了。
“抱歉...让程队伤心了,我的话很不负责任,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带有哭腔的歉意,略有些发麻到无法收回完全的舌尖,现下的林光霁完全一副暴雨天气下的流浪狗狗模样,刺激着程暮寒的每一处神经。
“我想听的不是你的道歉,林顾问。”他尽可能的冷静道。
林光霁:“......”
“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见到...对我好的人...会因为我死掉...”
“我不想...毁掉其他人的幸福...”
“我...”
难以抑制的抽泣声中,林光霁勉强挤出一丝干笑,看起来苦涩又无比僵硬。
“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的。”
一声轻叹,程暮寒怀抱住身下不安人儿,与他侧躺在床面,轻抚着林光霁的发丝安慰着:
“那个人类说,小狐狸最近似乎有很多心事,可因为物种归属不同,语言交流有所阻碍,他无法倾听到小狐狸的全部诉说。”
“但他希望,即使如此,小狐狸也不要一个人背负所有,他不会离开小狐狸,不会背叛小狐狸,更不会弃小狐狸于不顾...”
“因为那巢穴太过冰冷,而他却是现下唯一一个...被暂时允许入内的人类,他还想陪伴小狐狸度过这个雨季,再一同去摘秋日硕果,去赏冬日纷雪,共盼来年佳期。”
“人类希望我如此传达。”
听闻,林光霁的眼中泛起点点光亮,他未曾料想,程暮寒竟主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羞于启齿的内心想法。
虽说当时与他用这一童话故事般的构思方式进行穿插交流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达到现在这般效果,好让程暮寒能够一吐心中忧虑...
但当时的自己并未对这个看似严肃的人抱有过多期待,以至于现在仅是听到这一番话便欢欣不已。
“小狐狸说,它的毛发已经被雨水打湿,四肢也满是泥泞,之所以想要离开,只是不希望让人类沾染到这些污秽。”
“于小狐狸而言的家常便饭,却是足够折磨甚至致命人类的存在,它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为了贪恋一丝温暖而自私下去。”
“只是它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人类,此去定然满是艰难险阻,再给它些时间就好,让它找到一处溪流冲洗完全这些污秽,重新搭建好我们的巢穴,回家路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待毛发变得蓬松,四肢依旧矫健,纵使远隔千山万水,它也会再度寻觅到你,扑入你的怀抱,永世不离。”
“好,我就在这里,安下心来,休息一会吧。”
怀里落泪的人儿已然暂缓啜泣,程暮寒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让精神紧绷的林光霁渐渐熟睡。
冲洗污秽...重新搭建巢穴...不再困难的回家路...
复盘过林光霁的话语,程暮寒只觉心头一震,这其中的内容显然是他下一步准备实施的计划。
只怕是接下来,无论自己如何阻拦,林光霁依旧要离开,将安胜甚至是撒斯姆斩杀殆尽,以清除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