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不应该跟我说。”
“我懂我懂,我不会不请假擅自离岗,只是想问问,这种病真的有治好的可能性吗?”
“这话你也不应该问我。”
“宫队,你以前没见过这种病吗?”
宫溯宁沉默了。印象里这是第一次,但他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没有这个记忆。”他最终回答。
“唉,那就只能靠医疗部了,希望能赶紧研究出解药。睡了宫队,明儿还要早起呢。”
*
对于凌焓声来说,确认关系后的宫溯宁仿佛卸下包袱,每天在家都是甜蜜的烦恼。宫溯宁喜欢跟他进行肌肤的直接接触,也非常热衷于用吻去触碰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或许这就是鸟类的特性吧。
但与此同时,那颗大日带来的影响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起初,人们只以为那是大日带来的变异,直到医疗部给出明确答复,表明那是一种全新的侵蚀性疾病,且拥有传染性,这才让人们感到恐慌。
城里很快实行按人头分配资源,并呼吁所有人呆在家中。但疫病并没有得到缓解。医疗部对这种根生于黄昏的疾病毫无头绪,加上不同寻常的传播方式,一个月后,医疗部也倒下了。
“那群疯子在拿自己做实验。”宫溯宁如是说道。
他早出晚归,偶尔能带回来一些小点心。这些东西在特殊时期可谓是稀有,宫溯宁没说是怎么拿到,只是让凌焓声赶紧吃。
对于这种物资交换的行为,凌焓声已经批评过他很多次,但他依旧热衷于克扣自己的口粮去为爱人换取美味的甜点。
这种苦中作乐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大家就乐不出来了。
第一批被控制的死魂症患者病情持续恶化。在传统抗侵蚀药剂的败北后,他们失去了所有治疗手段。第一个直接因死魂症而死亡的人出现了,被临时拉来帮忙的健康人站在病床前围了一圈,绝望在人们心中蔓延。
事后,参与抢救的“创生”核心拥有者向神谕阁呈上一份面向全浮叶的道歉函,表明自己的异能面对这种病症无能为力。这封道歉函几乎是宣告了全城人的灭亡。
没有人选择原谅。所有人都在痛骂,痛骂神谕阁的不作为,痛骂治疗系异能者的无能,痛骂让所有人承受无妄之灾的神明。
混乱中,有人选择自暴自弃,试图拉所有人共沉沦,因此神谕阁不得不抽调仅剩的人手参与平息暴乱。还有人试图逃向其他城邦,却因被保护得太好,忘记了城邦生来的意义,最终迷失在侵蚀泡中。
面对乱局,浮叶试图向其他城邦求助,回应的只有常年驻扎在抗击永夜前线的雁罗。雁罗官方真挚而谨慎的回答让浮叶官方重拾了希望。
也就是这一天,宫溯宁回家后,抱住凌焓声久久不肯动弹。
“挺好呀,事情至少有挽回的希望了。”凌焓声乐观地说。
宫溯宁闻言却收紧胳膊:“我们逃出去吧,逃去滨城,逃去雁罗......哪里都可以。你不用害怕侵蚀泡,以我的力量完全可以保护你。”
凌焓声一愣:“为什么?”
宫溯宁无法跟任何人形容那种恐惧,好似他一直在蒙蔽自己,不愿去理会那个真相,但当事情迫在眉睫,细节曝光在所有人眼中时,他能做的只有把自己心爱的宝物藏起来。
藏起来,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明天神谕阁就会尝试全城采血。”宫溯宁嘶哑着嗓音,眨了眨疲惫、布满血丝的眼。
“嗯,我尽量配......”
“你不要去。”
面对凌焓声疑惑的目光,宫溯宁觉得自己隐藏的阴暗心思被照得一清二楚。他不再是爱人眼中的高尚君子,全城人性命堪危,他却在鼓动爱人弃所有人于不顾。
他努力挽回道:“这座城邦还有那么多健康的人,不缺你一个。你想想,要是他们真的选中了你,按现在的局势,你会被......”
他说不下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
但凌焓声秒懂。他立刻严肃起来,宫溯宁以为自己要接受道德的批判,结果他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放心,宁哥,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我绝不会做。”
他感慨地笑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宁哥是来给我做工作来了。放心吧哥,我不欠他们的,除非是强制性采血,我都不会去。”
宫溯宁沉默地吻上去。他知道那一天迟早会到来,如今他们只不过是被命运困在牢笼里玩弄的折翼鸟。
最好的情况是,他的直觉出了错,凌焓声不过只是个普通人,他们还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其次......他不愿去想。
第二天,神谕阁果然发布了采血通知,却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对。这些健康的人自疫病爆发便安分呆在家里,没有机会接触外人,也没有参与暴动。他们本分了这么久,现在却要求给那些患病的人献血,被选中的极可能被抽成人干,大家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凌焓声混入其中,乐呵呵地看着神谕阁焦头烂额。
但强制性举措来得很快。神谕阁宣布,从明日起取消物资自主供应,所有人凭借采血凭证领取物资。
“这法子可真够损的。”凌焓声评价道,“上面是不是特别笃定能通过这种方式找到那什么......‘神血’?还说是什么神明赐予给人们的机会。我看要是排查完都没找到,那该怎么收场?”
宫溯宁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他只是看着凌焓声舔舐指尖的奶油,心中闪过了无数个残忍的念头。
“大家总是喜欢把人的善举冠以神的名字,到头来去感谢那所谓的神。我看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神,有的只是被强行捧上高位的人罢了。”
“我以为你很信那些。”
“我为什么要信?神又没帮过我,我的生活要么是靠自己,要么是靠宁哥你。”
凌焓声吧唧一口亲上宫溯宁的侧脸,笑嘻嘻地说:“这才是我的神明。神明你好,我想吃小蛋糕,等疫病都结束,你要给我买好多好多小蛋糕。”
凌焓声认真看着他,光照在凌焓声的身上,竟让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宫溯宁恍惚间以为眼前的人真的要飞升成仙,竟在那一瞬间高兴了片刻。
“阿焓,要不你别去了。”宫溯宁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可以不吃东西,我把我的物资全部给你......”
“你好笃定我会被选上啊。”凌焓声亲昵地刮刮宫溯宁的喉结,“老实说,是不是从哪里得到了内部消息?”
宫溯宁顺势吻了吻他的手腕:“直觉。阿焓,你信我一回。”
“我一直信你。但你不能不吃东西。”
凌焓声捏捏宫溯宁的脸颊,靠在他身上,低声说:“我尽量想办法逃过采血,但你得好好吃饭。明天我先去观察下情况,看有没有漏洞可以钻,好吗?你不要担心。”
*
凌焓声观望那条队伍观望了一天。
不少人抱有和他一样的想法,想着先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能搞到凭证。但采血摊位旁边就是物资摊位,很多人采血后直接过去领完物资,没有任何下手机会。
但第二天,情况出现了转折。因采血只需进行一次,昨日采过血的人能直接拿着凭证去领取物资。虽然凭证上有身份信息,但这奈何不了凌焓声。在他的鼓动下,附近很快形成一条买卖凭证产业链,有人负责去二次采血提供凭证原件,凌焓声负责改身份信息。
这种方法无法长期使用,神谕阁那边很快能发现端倪。于是凌焓声开始仿制凭证。当他第一次拿着他制作的与神谕阁产出一模一样的凭证去领取物资成功时,他明白自己暂时躲过一截。
一个月后,神谕阁那边毫无收获。
神谕阁领导人在月度大会上沉痛地宣布了这个消息。他直言,会尽力改善采血中的漏洞,力争杜绝凭证买卖行为,并宣布即将开展第二期采血计划。
第二期采血简单而粗暴。一队人提着物资和采血工具,一户户上门,采了血才提供相应物资。这事来得悄无声息,凌焓声毫无准备,只能伸出胳膊让人扎针。
抽血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凌焓声藏着胳膊上的针孔,却还是被宫溯宁发现了。
那晚宫溯宁几乎疯魔了。一个晚上,他只是沉默地翻看地图,一会儿又把纸张揉成一团,凑过来轻轻吻他。凌焓声半夜醒来,看见宫溯宁不睡觉,把衣服从衣柜里全部搬出来,一件一件叠好又放回去,过一会儿又扯出来,再叠一次。
凌焓声很怕看到他这样,因为宫溯宁的疯从不会浮于表面,而是藏在心里。他宁愿看见宫溯宁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砸烂,去神谕阁找负责人大吵一架,或者噗噗喷火,却不愿看到他故作平静的眼睛底下藏匿的绝望。
他试图拥抱他,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不停说:“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凌焓声没办法,只能用其他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们已经非常熟悉彼此的身体。他们其实并不热衷于此,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种普通的表达爱意的方式之一。但现在,他们急需通过这种方式感受彼此的存在。
凌焓声涣散着眼睛,汗珠滴到宫溯宁的锁骨上。他试图伸手将其擦去,下一秒就瘫软在对方身上,口中溢出呜咽。
“.............”
他说完这句话就被翻身压到下面,布满针孔的手臂吊在床边,无力地摆动着。
(审核大大您好! 我已对内容进行修改,如今他们只是简单亲亲抱抱,没有做其他事情。感谢审核大大的指正!)
凌焓声采血一周后,神谕阁对公众宣布“神药”已经找到,疫病很快就能结束。
在此期间,神谕阁派人试图将凌焓声带走,美其名曰保护,被愤怒的宫溯宁拒之门外。很快宫溯宁就因殴打同事惨遭外派。临行前,他抓着凌焓声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说话。
“去吧。”凌焓声挤出一个微笑。他脸色惨白,频繁的抽血让他时常晕晕乎乎。
他摸摸宫溯宁的脸,做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知会不会实现的承诺:“我会等你回来。”
宫溯宁走后一个小时,门就被再次敲响。凌焓声平静地将刚刚写好的信封存,压在书桌笔筒下方,才迈着虚浮的步子去开门。
门外的女人向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凌默先生,或者说,祭司大人,感谢您为人类发展做出的贡献,全人类将铭记您的牺牲。”
凌焓声平和地说:“没必要,我只想让他一个人记得我。”
他走出门,戏谑地笑笑:“怎么不说话了?是做不到吗?”
女人只是低了低头,没有回答。
“禾苧女士,上次见到您还是在我被通缉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您就从一位小小的狱卒,变成了神谕阁的专项负责人。这件事之后,您或许可以尝试去竞争一下神谕阁最高领导人的位置。毕竟,您是最大的功臣。”
“不敢当。”
女人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低低地说着。
“神谕阁需要像您这样理智的领导者,没什么不敢当。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那你就得把剩下九十九步一起走完。”
凌焓声歪歪头,笑意不达眼底:“踩着我的尸体,爬也得给我爬完。”
*
又是一个春天,希望终于降临了浮叶。
宫溯宁结束了长久的外派任务。一路回来,他听说了“神药”的威力,听说了患病的人们在渐渐好转,生机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回归大地。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神谕阁医疗部。没有人敢去拦他,就连路过的同事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宫队。”
他在走廊上遇见了他曾经的队员,那位在深夜和他坦言想回去陪伴母亲的青年终究还是得了病。如今这位青年的死魂症也已大好,但他的母亲却没有挺过第一波爆发。
他穿着病号服站在那里,对宫溯宁说:“他在顶楼,‘创生’在保他的命。”
离得越近,越有种近乡情怯的慌张。他站在病房外,不敢推门进去,只能在门外呆呆地站着,路过的护士都绕着他走。
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表情严肃。他直接关上门,没让宫溯宁看见里面人的一个衣角,只是低声说:“去旁边,别在这里堵门。”
宫溯宁吸了一口气,试图把情绪憋回去:“他......现在怎么样?”
“上面还在要求我吊他的命,但我不想干了。”男人直言道,“要不我俩直接换班,你来陪他渡过最后一段时间,这样就算某天夜里他突然死了,也不至于怪到我身上。”
宫溯宁咬了咬舌尖,直接一拳揍了过去。两人在病房外用□□打架,却没有人敢去拦。
“你能不能收着点你的脾气,听我把话说完?”
男人在地上毫无架子地一滚,快速解释道:“有功夫跟我打,还不如去陪陪他。上个月他三次试图跳楼,都被拦下,现在应该只有你才能改善他的心理状态,给他一个相对良好的临终关怀。”
他偏头躲过一次攻击:“现在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只有你。别打了,是上面要求必须等完全榨干才放他死,你现在打我也没用,快去揍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负责人吧。”
宫溯宁站起身:“之后再找你算账。”转身推门而入。
他曾想过凌焓声的状态会很糟糕,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被他花费几年养起来的肉全部消失,整个人瘦成一个骨架,跟死人一样躺在雪白的床上,几乎和床铺融为一体。他的爱人安静地睡着,眼下的红痣都显得死气沉沉。一只瘦的不成人样的手臂伸出被子,上面布满了针孔和褶皱。
他只能放低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触碰那只手,最后十指相扣。
“阿焓......”他轻声喊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从上午坐到深夜,期间有人想进来,都被看门的“创生”赶了出去。
终于,凌焓声的眼皮动了动,浑浊的眼睛一时无法聚焦。
“阿焓?”
宫溯宁都不敢碰他,生怕把这脆弱的身体碰散架。几乎一整天没有接受“创生”的治疗,凌焓声的情况明显已经到了极限。
“阿宁?”凌焓声突然睁大眼睛,手胡乱地摸着,“宁哥?你回来了?”
宫溯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嗯,我回来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这不会是在做梦吧?”凌焓声勾了勾唇角,弧度小得可怜,“如果是在做梦,好久都没有做到这么好的梦了。”
“不是做梦,阿焓,我回来了。”宫溯宁轻轻托起凌焓声的手,放在自己脸部,“你看,你能碰到我。”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抱歉,让宁哥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凌焓声看上去想坐起来,宫溯宁托着他的背,让他靠在床上。他的生命在走向尽头,但精神状态意外地好,宫溯宁不愿去想其中的原因。
“宁哥,我不想呆在这里。”凌焓声轻声说着,眼中黯淡无光,“我觉得我今晚挺精神,可能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你别这么说。”
“生死无常,宁哥你也要学会看开。”凌焓声看似乐观地说着,“我这一生虽然比我想象中还要短暂,但我过得很完整,遇到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宫溯宁说不出话。
“你的人生还很长,我听其他人说你是不死鸟血统,那就更长了。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你一定前程似锦,也会遇到更多人。到那时候,跟我在一起的这段经历就只是你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或许会忘了我,我也不会......”
凌焓声张了张嘴,这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不会介意吗?他分明介意得很。他恨不得宫溯宁从今往后每天都想着他,但这不可能,也不应该。
“我恐怕活不过明天。”他做出判断,随后勾了勾宫溯宁的手,“宁哥,趁现在大家都没注意,我们私奔吧。”
浮叶的春天依旧有些寒冷。宫溯宁脱下外套,把凌焓声牢牢裹住,从窗户跳了下去。
他们把混乱扔在身后,只想享受属于他们两人的最后一晚。
两人在河道边找到一艘无人的小船,在旁边放了一些零钱,便把船开走了。没有小雨,只有星光,宫溯宁抱着凌焓声在浮叶繁杂的河道里穿行。
“我听过一个爱情桥的传说。”宫溯宁划着船,在凌焓声的耳边慢慢说着,“穿过浮叶的9座拱桥,就可以长长久久,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们好像穿了不止9座。”
“那我们就比生生世世更长久。”
凌焓声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他强撑着不合上眼睛,拉着宫溯宁的衣袖。
“宁哥,我后悔了。”
“嗯?”
“你还是不要忘了我吧。”
濒死的恐惧撅住了凌焓声的脑袋,他开始胡言乱语:“宁哥,我好害怕。”
宫溯宁只是沉默地抱住他。
“宁哥,你以后一定要给我烧纸。”
“我吃不了小蛋糕了。”
“宁哥......阿宁......抽血好痛......我不想死......”
凌焓声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他分明在哭。
“我不想死的......我还没有活够......”
“没事,宁哥一直陪着你。”
宫溯宁轻拍着凌焓声的背,放低声音,像是在蛊惑,又像在安慰:“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额间传来熟悉的触感。凌焓声安心地闭上眼睛,在宫溯宁怀里永远睡着了。
宫溯宁抱着他,在河道里走到晨光熹微。清晨的岸边没有旁人,一位穿着黑色风衣,打着黑色雨伞的男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看着宫溯宁靠岸,散步似的走到濒临崩溃的人面前,微微倾身:“宫溯宁先生,节哀。”
宫溯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男人这次没有变装,天生微笑唇与气氛格格不入。
“先生,首先我需要提醒您,在您家中书桌上有他留给您的一封信。但不要着急,我接下来的这句话请不要忘记。”
肤色苍白的男人歪了歪头,莫名其妙吐出一句话:“葬礼一周后,一定要记住打开那封信,这是关键。”
宫溯宁晃了晃脑袋,属于“死亡”的咒言在他脑中生效。
“接下来嘛,我其实是来安慰您的,虽然我的身份敏感,‘创生’也不太欢迎我。噢,我似乎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了。”
象征“死亡”的男人嗅了嗅,微微皱起眉头。
“我来把他带走,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您都不会再遇见他,他会去往另一个世界,拥有一段全新的生活。等他在那个世界死亡,我就会把他接回来。事成之后,您就能再次见到他。”
“只不过那时,您可能已经忘记他了。”男人喃喃道。
一阵风吹过,宫溯宁突然清醒。他茫然地走了几步,看见前来迎接的神谕阁人员。
“不行!”宫溯宁反应过来,“你们不能带走他!”
“凌默先生的身体属于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宫溯宁先生应该不会不明白吧?”为首的人招招手,“为了全人类,请把凌默先生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会赋予他最大的价值。”
“为了全人类。”
*
葬礼过后。
禾苧瞥了瞥守在外面的人,嗤笑一声,走了过去。
“别来无恙,齐先生。”
皇庭的交接人员撑着伞,看着这位手段了得的神谕阁新领袖,直觉这次交接不会顺利。
“禾苧女士,按照传统,宫先生应当交予皇庭方面处置。”
“记忆清除术不止你们会,这种小事,神谕阁也可以解决。”
“皇庭做的并非清除记忆,而是记忆存储。”姓齐的人提高了声音,“这是项伟大的工程,以一人之力记录人类历史,您难道想让这个项目功亏一篑吗?”
“皇庭的项目,与我神谕阁又有什么关系?”
禾苧无视皇庭人员愤愤的眼神,和蔼地说:“宫溯宁先生是神谕阁登记过的成员,他的所有都归神谕阁管理。神谕阁归属于大祭司,大祭司不在,神谕阁就是宫先生的家。您是想把他从家里绑走吗?”
“哼。”那人不屑地扭头,“不管你们以何理由推脱,你应该懂得让宫溯宁保留记忆的危害。”
“我自会让他忘记这段痛苦,这是我们责任的一部分。”
皇庭的人终于离开。禾苧收起笑容,冷冷地补充一句:“不过多久想起来,也是我们说了算。”
宫溯宁没有打伞,只是站在雨里,没有痛苦,也没有落泪。他似乎失去了悲伤的能力,短短七天,他从满怀期待,变成心如死灰。
“阿焓,这个世界不值得你停留一瞬吗?”他对着空气询问。
没有人回答他。
人死后会有异能残留,对世间留恋的亡魂会在死后回归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进行最后的道别。宫溯宁一刻不肯合眼,生怕凌焓声回来时自己在睡觉,错过与他的相逢。
但他没有回来。
宫溯宁擦了擦凌焓声被雨水淋湿的相片。棺材里没有尸体,崭新的神骨已经进了神谕阁研究室,留给他的只有这张他曾经的照片。
“没关系,我还是会永远记得你。”
“宫溯宁先生。”
禾苧走到旁边,低头默哀三秒,才说:“宫溯宁先生,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下葬吧。”
宫溯宁点点头,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把他带走吧。再这么下去,连我都要动摇了。”
禾苧看着那张照片,独自在这里呆了很久。
*
葬礼后一周,宫溯宁回到了家。
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他看着屋里成双成对的东西,总觉得缺少了什么。他把买来的糕点放在桌上,等待了很久,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
最终糕点进了垃圾桶。
心里变得空空荡荡。他开始在屋里清扫已经沾灰的东西,扔掉了不用的枕头、牙刷、拖鞋和不认识的睡衣。
那种难受的感觉仍在持续。他不明缘由,甚至想把这个家全部砸烂。那种萦绕在整间屋子里的气息挥之不去。他总觉得这个家里应该还有另一个人,但他等不到,也忘记了那是谁。
他走进书房,书柜里有他从不看的小说,桌上有他不认识的笔。他准备把笔筒一起扔掉,却在下面看见了一张纸。
“致宫溯宁。
当你看到这张纸时,我应该已经死了。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我正在你旁边,指着刚刚那句话对过去的自己发出大声的嘲笑。
但我无法假定这种情况的发生。我既然有神血,就会有神骨,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吧。
我写这封信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明白,你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知道我很自私,应该让你拥有崭新的生活。但我不甘心,我偏要打破传统。
你不吃禽类,不吃葱姜蒜,不吃辣椒花椒,不吃芹菜香菜,不吃看得见形状的番茄,不吃大块的肉,不吃八分熟以上的牛排,不吃盐味重的街边小吃,不吃三分甜以上的甜品。
你要重新学会爱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不要勉强,爱做的事大胆去做。
如果你之后有了另一个喜欢的人,请带他去河道边那家糕点铺,那里的酥绒糕很好吃,我会喜欢的。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此去一别,经年之久。愿你身体健康,万事顺遂。”
没有落款。
宫溯宁放下信件,想把它扔进垃圾桶。犹豫几下,还是把它夹进一本书,放进要带走的物品里。
他拨通了一个通讯。
“喂,你好,能不能为我安排一个新房子。嗯,越快越好,之前这里面的家具可以全部处理掉,给工人当小费吧。谢谢,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