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卿序闻言愣住了,“於眠你怎么了?”
虽是这样说着,他却还是字字清晰,“百权严家,严、卿、序。”
顾於眠原意本不在问严卿序的名姓,而只为了让其分心,好施术法。
见严卿序微微一愣,顾於眠便抓住机会将手在严卿序面前晃了晃,阵阵蓝光霎时盈满周遭,引得不远处的江念与和谢尘吾都驻足观望。
只听得顾於眠启唇——“破”。
严卿序只觉一阵轻柔风过,蓝光刹时间汇聚于他眉目间,他于是微微垂眸,怎知那蓝光一瞬却熄了个干净。
“……於眠,你做什么呢?”,严卿序不知他何意,有些无奈地笑了。
“血蝶致幻,如今我们恐怕已在血蝶梦中,只是辨不得人之真假,”,顾於眠无奈叹口气,“所幸是真的。只是,你方才怎回答得那般认真,把我吓了一跳呢。”
“无论你问几次,我都会答。”,严卿序看着他的眼睛,笑道。
顾於眠也没移开目光,只笑着点了点头,“下次可别看着术法往身上来也不躲不闪的,那样可要遭大罪的!”
“知道是你,我才没躲。”
严卿序依旧笑着,那温温柔柔的话轻轻落在顾於眠耳边,搞得顾於眠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卿序这般会说话,不知道又要迷倒多少女子。”,顾於眠笑道,“和长停待久了,情话也是信手拈来。对着兄弟可不兴如此说话呐。”
言罢,顾於眠偏头示意,走了。
情话?
这下换严卿序耳边发烫了,自己方才说了情话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1】
这才是情话啊。
他瞧着顾於眠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顾於眠继而用一样的把戏试了江念与和谢尘吾,谢尘吾送了他个白眼,江念与倒不惊不怪。
只是这么一通试下来,什么发现也没有,白费力气。
“人在便成。”,顾於眠盯着那不知纵横几里的桃树,沉默了半晌。
他不知道养着血蝶的人想要什么,虽不觉得自己输了,只是有些疑惑,这局棋下的云里雾里,有时清晰,有时却又摸不着头脑。
顾於眠于是对谢尘吾道:“尘吾,我们之前说好的请求还作数吧?”
谢尘吾皱了皱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的血。”
“……”
见谢尘吾默许了,顾於眠于是拉过他的手,撩开左手袖子,用短刃在小臂上划了一小刀,鲜红的血珠登时便一滴滴地冒了出来。
谢尘吾瞧都没瞧他一眼,只冷漠地站着,像是不知疼一般,立得笔挺以至于僵直。
“成了。”
顾於眠抬头看了看谢尘吾那副冷冽的面容,讪讪笑着。
只见浑身透明的蝴蝶落在谢尘吾伤口处,沾到血的刹那间便露出了本来的模样,赤红色的薄翼扇动着,触须在兴奋中不断抖动。
顾於眠没傻到直接捏碎那蝴蝶,只施了些小术法,那蝴蝶便被聚到一块的“气”给“绞”死了。
浓香又一下飘散开来,只是眨眼间,桃花源不再,血淋淋的窟穴张牙舞爪般涌入双眸中。
顾於眠瞧着那溪水在洞中尚是一片赤红血色,而身后已处穴外之水却清澈透明,这也明白了喝下那水的百姓丝毫未有发觉的原因。
严卿序帮谢尘吾撒了些药粉,把伤口给缠上了,谢尘吾无语至极,于是转头问道:“为什么是我?”
“方才那可是血蝶以你的血为媒介造的梦,”,顾於眠耸肩笑了笑,“那梦境挺舒心的吧?”
连梦里都一个人都没有,还真是谢尘吾的作风。
“你如何知道?”
“之前你同我说过血蝶的事吧?血蝶可不会轻易这般,它们只会找有血的地方呆,想必你当时肩上有伤吧?无论念与当时有没有把那血蝶给杀了,你都已经是血蝶的猎物了。何况我和卿序俩人可没接触血蝶,故只会以你的血来造梦。”
“江念与也接触了吧?”
“啊……念与这不方便嘛。”,顾於眠瞥了江念与一眼,又笑道,“重伤刚愈,受不得失血之事。”
“闻所未闻,”,谢尘吾也瞥了眼江念与,“既然如此,那梦便不是我一个人的吧?怪不得如此花里胡哨的……”
“欸……此言差矣,念与对那些花花草草可感不感兴趣,应是血蝶自己为了吸引猎物造出来的。”
“於眠,尘吾。”,严卿序突然喊了他们一声,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上方。
几人于是抬头望去,只见穴顶用白布悬着些人,皮都被剥了,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来,上边密密麻麻爬着血蝶,飞动扑翼之声嘈嘈杂杂。
“……真恶心。”,谢尘吾踏在血浆中,如行地府,“疯子才干得出这事。”
“疯不疯不知道,死罪难免倒是真的。”
穴洞的上方还密密地布着蛛网,只是上边没了抖着腿的蜘蛛,血蝶可不光吸血,饿起来什么都吃。
那八腿蜘蛛辛苦吐出的白丝网上如今正歇着几只颜色刺目的血蝶,鸠占鹊巢,巢的主人早被吞入腹中去了。
“救救我……救……救……”,嘶哑的低吟声断断续续从穴深处传来。
救人心切,然而尚存的理智却令他们悬崖勒马,遏制住想向前迈去的自己。
眼前是黑黢黢的深坑,一眼望不见底,崖壁上还燃着火,仿佛下一刹便要化作火龙燎尽一切。
“不去不行,为了给血蝶供食,下边一定还关着人。”,顾於眠皱眉道。
“我下去看看。”,严卿序毫不犹豫道,“只是,以防万一,还得有人留在上边。”
谢尘吾和江念与的血毕竟已被血蝶给盯上了,若深坑中还有血蝶,恐怕不利,因而两人只得默默守在坑外。
江念与一路少言,谢尘吾同他也没什么好聊,只冷冷地望着顾於眠和严卿序纵身跃入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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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逐渐昏黑一片,崖壁上的火都熄灭了,什么也看不清。
那下坠感令顾於眠觉得异常熟悉,他在噩梦中无数次下落,不是粉身碎骨,便是血肉横飞。但他不怕,他从来不怕死。
快及地时,两人借术法平稳着了陆,只是脚底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脚,顾於眠一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只是他到底站稳了,用术法汇了些火,点燃了崖壁上的油灯。
不出顾於眠所料,满地都是白骨,有的已破碎不堪,只轻轻推推便碎成粉末。
严卿序瞧着不成样的白骨,轻轻叹了口气,“这要多久才能积这么多尸首啊……”
顾於眠落下一句“冒犯了”,便翻看起那些尸骨来,边翻边和严卿序说道:“只要他们想,一夜就可以了。墨门之变,只一夜魏家死的人比这还要多得多。”
严卿序又叹了口气,“我明白的。”
顾於眠见那尸骨中钻出些蛆虫,蠕动着,在这些不幸者的躯体间穿行。
那些虫在顾於眠的翻找中落了些在地上,还一心想着往尸骨堆中爬,顾於眠一脚将那几只虫踩死了。
但这么多尸骨,那么多虫,他杀不完。
“这么多条无辜的命,死了都不能安生。”,顾於眠默默攥紧拳头。
“有的人恐怕活着也不安生吧?”,森森语声从昏暝中传来。
只听得“轰隆”一声,崖壁处开了个石门,石门中走出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
严卿序向前一步,将顾於眠挡在了身后,然后沉声道:“来者何人?”
那人闻言却哈哈大笑,“自然是来要你们命的恶鬼!”
顾於眠皱了皱眉,“活人扮鬼,不知好歹。”
那男子倒也不恼,只恶狠狠道:“这世间本就该一族鼎立,如今这般支离破碎,我们活得蝼蚁不如,都是你们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