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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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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九的雨渐渐地没了声息,湿漉漉的空气里剩下的都是泥土混杂草叶的气味。

四人站在添九村的时候,村里空荡荡的,谢家府兵都到山中去了,百姓也都迁走了,雨后的添九在烂泥与落叶中显得很寂寥。

许多歪斜的屋中还残余着草药的味道,同淡淡的血腥味融在一起,像是劫后余生的伤患,泡在药罐里,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够拨云见日。

“那些染了病的百姓如何了?”,严卿序推开一个血迹斑斑的木门,面上带着些忧虑。

“已经安顿好了,只是寻不到发病缘由,也无良药可医,”,谢尘吾蹙起眉,“谢家几日前已经派人去百权找沈家借人了。”

严卿序点点头,“沈家若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应该会好办得多。”

百权沈家自古以医术高妙而闻名于世,先不提所谓的起死复生传闻,只看沈家几十年甚而几百年行医救人的文书,都可知沈家医术在十五族中是如何一骑绝尘。

但百权尚武,沈家也必然不是个柔弱医师家。

沈家现任家主沈望延便是个崇武至极的人物,他为人严苛冷漠,其长子沈吟离便是在他父亲的威压下长大的。

只是沈吟离除了剑术随了他父亲以外,便无哪处同他父亲相似的。他性子极为柔软,待人温和,不似他父亲那般暴躁易怒。

但,无论如何,沈大家主可没反对沈吟离同萧大公子萧暮然的感情,也算是在风月事上放了他一马。

四人顺着小径走了一会便至那块毒草丛生的地方。

顾於眠蹲下细瞧那些还挂着雨珠的草,刺目的血红上氤氲着层薄薄水汽,使得那赤色并不那么阴邪。

他拨开草丛,指间蓝光荧荧,纤指握住草根,稍一用力,一株草便被连根拔起了。

根同草一般长,上面还缠着些被浸染成血色的泥土。

“暮海棠,色鲜如血,可制毒蛊,可饲死尸,以之为食,致幻造仆,为己所用,”,顾於眠盯着那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是什么至阴至邪的毒草,连世间五大毒草都入不了。”

然而这话说完,顾於眠自己竟先一愣,步凄晚那张冷冽的面容又挤入脑海中。

禮间步家究竟为何种毒草?是卖给他人,还是为己所用?

“村中那怪病与这毒草无关,”,顾於眠耸了耸肩,“这草不会致病,只是为何生在此地还需探查。暮海棠只能人种,不可自然生长,每月都得以人血灌溉一次。但……许是量少,不易被察觉。”

谢尘吾见他一通说下来不动声色,波澜未惊,惟有最后一句来得意味深长,于是冷笑一声,“你这是觉得这毒草是我们的人种的?还是觉得谢家无能,连这么大的事都没察觉?”

顾於眠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得有些苦涩,“尘吾多虑了,我是在想,这好几亩的暮海棠生得如此繁茂,究竟是多少人的命换来的。”

“你能不能收收你那招人嫌的猜忌心?”,江念与见他阴阳怪气,多少有些不满,“都什么时候了,还嫌不够乱么?”

谢尘吾冷着脸侧过身去,他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公子,然后才吐出几个字来,“反正不是谢地的人,我们这可不若许地,每户新添几人或死了几人都明明白白记在户册上,可没有无故身亡的。”

严卿序见气氛不对,轻轻叹了口气,依旧温和,“於眠对这病可有头绪?这病既可染至谢家府兵身上,而不染至医师身上,便不是触之即染的。”

严卿序说着瞥了瞥那远处淌着的小溪,“恐怕不是食物便是水源出了问题。”

“和吃食没关系,谢家府兵自带粮,添九百姓也是自家吃自家的粮,”,谢尘吾同样望向那清澈的溪,“村中有井,但早已派人查过了,井水无毒。只是那溪流未穿村而过,没有来得及查。”

谢尘吾说完这话,瞥了一旁的方青袡一眼,方青袡于是点头离开。

“那血蝶如何了?”

“我派的灵蝶还没回来。一般不该如此久的……”

“那便再等等吧,我们先解决眼前这俩烂摊子先。”,顾於眠起身,拍了拍蹲得有些发麻的腿,回身对谢尘吾笑道,“尘吾,这草我带回去再好好瞧瞧,有什么发现再同你说。”

谢尘吾轻轻点点头,也没和他对上目光。

他觉得浑身不适,不知何处似乎总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寒意入骨,胜似冬江雪。

但薄雾隐隐约约,他看得不清,玄衣的侍卫分明把周遭都围了起来,又何来这难耐的感觉?

谢尘吾揉了揉眉心,什么也没说。

只是,山深处,暗穴中,血水从嶙峋的顶部滴落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

一身形高挑者立于终日不见光的阴影中,冷冷地捏碎了扑闪的灵蝶。

密密麻麻的血蝶正附在一刚断气没多久的男人身上,吮吸鲜血。

那人一挥手,赤色的蝶便惊飞而起,将一大群涌入的灵蝶都吞入了腹中。

“做梦。”

那人冷冷地落下两个没头没尾的字,转身又向更深处走去。

从喉底发出的咕噜声伴着挣扎挪动的声音,在他耳畔绕着圈,蜷缩在角落的人手里捧着被割断的舌头,妄想着还有重新接上的一天。

他踩着瘫倒在地的人向前走,不经意便踩碎了说不上名姓的、如同畜牲般在地上匍匐的人的脊柱,血从那可怜人的口中喷了出来。

那些赤色的蝶于是又蜂拥而上,今日又加了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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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袡办事向来利落,不到一个时辰,便出了结果。

溪水果然不干净,只是那不知是什么毒混在水中,无色无味,根本不能得出什么结论。

“还是得循溪流入山看看。”,严卿序站在添九一座府邸的大门前,仰头望着府门上高挂的“谢”字牌匾。

这府邸原是守关的谢家官住的地方,后来墨地划了一部分入谢地,边境线东移,这关卡自然而然地废掉了,府邸也空了出来。

如今府兵简单打扫过,谢尘吾等人为了调查方便些,便住了进去。

谢尘吾点了点头,“我还得去烽冼城门去看看添九百姓,”,他见府邸内有些侍女在洒扫庭院,有些分了神,喉结微微滚动,“昨日有两个百姓耐不住疼,自尽了……”

几人听了,都没再说话。

萧萧叶落声跨越群山传来,入夏后的清爽与花繁的绚烂迟迟不至,淅沥的雨中夹杂的都是低沉的叹息。

顾於眠在阶上坐了下来,他抬头便可看见木雕的柱上留下的斑驳刀痕。

十六年前那兵戈抢攘的时岁,添九百姓便是在血海里寻命,寻不到的都被活埋进了黑黢黢的深坑里。

不能再让他们受难了,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说来惭愧,顾於眠本不是个一心为家国天下的人,甚而自己最强烈的要护百姓无灾无难的想法,还是极自私的生于无边的惭愧与悔恨中。

生于他人梦,便要自己的梦让位。

替一人活着,谈何容易?

陆倾行是个至仁至善之辈,连他最大的心愿都是——“天下方寸无烽火,山河四地皆太平”。

他怎么可能代替得了陆倾行?

他不是不愿盛世永驻,只是……太难了。

四地愈来愈乱,每当他威逼自己去化解一切厄难,他便愈是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无能,他不能救每一个人。

或许他只能救几个人,或许他一个人都救不了。

这同他以往“能救一个算一个”的想法可谓是背道而驰,但……这不是陆倾行想要的。

因而他彻夜彻夜睡在虚无的梦里,却醒在真实的人世间。

无眠,不仅仅是受梦魇的侵扰,还有他寻不到尽头的负罪感。

“怎么了?”,严卿序见顾於眠坐在阶上一动不动,双目无光,有些担心地将一只手轻轻抚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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