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小说人物福尔摩斯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这是逻辑推理中典型的排除理论,旨在教会困惑迷茫中的人们,用去掉确定错误选项的方法,快速找到问题的答案。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句话显然不够完全正确,因为万事万物皆处于持续不断的变化之中,没有什么是确凿无疑且一成不变的。
就像矜贵的大少爷也会穿着上不了台面的球衣出来约会,就像他可以玩世不恭地跟男人谈恋爱,可在弱女子面前也会接二连三地吃瘪——
手臂伸出去不过两秒,那位人高马大的足球中锋就被对方侧身躲过怀抱,硬生生扑了个空。
此情此景让柯跃尘忍不住想笑,他知道这纯属幸灾乐祸,可亲眼看见前男友狼狈受挫,实在有助于排解这段时间憋闷在心的委屈。
虽然柯跃尘自己没跟女生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并不清楚女生在恋爱中的各种反应,但他觉得世界上的恋爱大抵差不多。
比如肢体接触就是寻常不过的事,如果连这个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那只能说明眼前这两位关系还没那么亲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少爷现下还停留在美人入不了怀的阶段,那么他在上一段恋爱中,应该没有背叛自己。
至少在肉/体上没有。
柯跃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荒诞的想法,大概是冷冽的寒风冻僵了思绪,但事已至此,也无暇细究精神和肉/体到底哪个更重要。
毕竟古往圣贤也不可能高尚到摒除一切私心杂念,所以肉/体上的忠诚倒也足够了,至少过去,他们在肌肤相亲的时刻是完全属于彼此的。
长舒一口气后,柯跃尘察觉到掌心在树干上磨出了粗钝的痛意,他松开手,随之听到前方传来愈加急促的抽泣声。
那声音起起伏伏,听起来并不清晰,但从颤抖的身体和低头捂脸的动作可以确定,是那个女生在哭。
她全身都在抽动,看起来十分伤心,而作为同伴的易垒,非但没有上前安慰,反而淡定地站在一旁。
这完全不是记忆里前男友该有的模样。
想当年他俩还只是一起吃饭看球的朋友,这位少爷就死皮赖脸地去了他家,天天黏着他不放,还在河边强行夺走他的初吻。
后来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夜晚,他提出分手,这位少爷更是死缠烂打外加不同意,根本不是现在这副绅士矜持的君子做派。
而这位君子除了冷静之外,还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因为一个眨眼的工夫,他就朝出口的方向迈出了脚步,似乎是想要离开这里。
所以眼前的场景忽然间又变成了——一男一女背对彼此站立着,一人在灯下,一人在灯外,宛如一部电影上演到了诀别的时刻。
这两人根本不像情侣,大少爷对女人的眼泪如此无动于衷,于情于理都不该是男朋友对待女朋友的态度。
既然如此,那自己还要不要找他复合?毕竟今天种种机缘巧合,似乎都在暗示他们冥冥之中还有可能。
实事求是地说,此时此刻柯跃尘心里的确抱着重归于好的希冀,尽管过去两个月他愤怒、仇恨、怨怼,但不可否认的是,思念、痛苦、不舍亦时常辗转于心。
这些情绪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哪怕他深知自己不是同性恋,哪怕他不喜欢被管制被束缚被支配的感情,也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里。
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实质性的背叛,他都愿意舍弃稳定安乐的一生,跟这个人重新开始。
树叶摩挲头顶,仿佛情人温柔的手心,柯跃尘深吸一口气,打算追随那个身影一同离去,却在下一刻看到女生调转了方向。
她转身的速度很快,小跑起来的动作尤其敏捷,敏捷到柯跃尘还没抬起腿,她就已经跑到易垒跟前,迎面张开了双臂。
图书馆的灯光在这时陡然熄灭,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随着视觉缓慢地适应和恢复,路灯下的男女才逐渐被裁剪出清晰的轮廓。
那是两个互相纠缠的人影,早已难舍难分地融在了一起,而两人间难舍难分的除了各自的躯体,还有紧紧贴合在一起、无法分辨出形状的鼻子和嘴巴。
他们快速扭动着头颅,似乎正发出细微的喘息和唇舌交缠的声音,易垒的手大概早就痊愈了,只见他稍一用力,女生就轻飘飘地被他托举着抱在了身上。
这一幕与往日无数个缠绵温存的时刻意外重叠,像一把贯穿全身的十字架,将柯跃尘鲜血淋漓地钉在其上。
直到远处的“哐啷”声如丧钟般撞入耳膜,这具血淋淋的皮肉才得以从刑架上剥离出来,烂泥似的瘫软在地。
草丛里积蓄的雨水一点一点渗透进裤管,凉意针扎似的侵入身体,方才令柯跃尘捕捉到一丝活着的感觉。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见模糊的视线边缘,易垒正独自消失在小道深处那个通往下层密林的入口。
有人说,如果纠结某个问题的答案,那不妨抛硬币,因为把硬币抛向空中的那一刻,心中自然会出现答案。
与之相对应的是,当听筒里响起绵长而又沉闷的“嘟——”声的时候,柯跃尘感到了焦灼、慌乱和恐惧——
有个声音告诉他,易垒根本不会接他的电话。
不接电话意味着什么?从逻辑推理的角度来看,这无法证明他是否背叛了自己,但却可以确切地排除“他对自己还存有旧情”这一可能性。
柯跃尘不确定自己能否接受这个残酷的答案。
然而一切快到来不及思考,下一秒,电话那头的呼叫声便戛然而止,柯跃尘的呼吸也随之停滞,直到他听见一声低沉而又短促的——“喂”。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此时的感受,心中万般情绪犹如滔天的洪水,瞬间决了堤。
“是、是我......”
“我知道。”易垒那边很安静,但他语速却很快,“怎么哭了?”
“没、没哭!”
“没哭嗓子怎么是哑的?”
“就是感冒了......”
那人没再质疑,大约是信了:“床头柜里有药,厚衣服在衣柜中间最上面,要拿出来穿,知道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认真极了,认真到好像一切都没变,好像他们还是恩爱有加的情侣,好像那些男欢女爱的画面一触即可覆灭。
“知道......”柯跃尘嗫嚅片刻,还是决定抛出那枚暗藏真相的硬币,“你在哪?”
易垒干脆的回答恰似硬币铿锵有力的落地声:“在家。”
那一瞬凉风过境,只觉得泪痕风干了,变成了巨大的绷带绑在脸颊上。
“那我现在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