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跃尘最近出了点意外。
时间大概在易垒考完试搬回小木屋后的一周,那天他出门采风到很晚,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
为了尽快回家,他抄了附近居民区里的小路,可拐进巷口没多久,就遭遇了一辆摩托车从身后发出的偷袭。
对方是冲着他的相机来的,呼啸声从身边经过的一刹那,他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拽倒,重重地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尔后摩托车拖着他在地面上快速滑行,十几秒后方才轰然离去,而他却趴在原地久久没能起身,眼睛鼻子呛满泥土和灰尘。
由于事发的巷子灯光昏暗没有监控,加上相机没丢,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柯跃尘没有报警。
谁知回家后易垒看到他的一身狼藉,表情却变得非常难看,抱着他迟迟不肯松手,最后毅然决然地说要搬家。
彼时国庆小长假刚拉开帷幕,天气转凉,金桂飘香,两人便趁此开启了极速看房之旅,沿着二号线的站点寻找心仪的房子。
平心而论,柯跃尘是不情愿搬家的,小木屋承载着他们的过去,那些点点滴滴早已像血液一样融进身体,难以磨灭和舍弃。
但易垒却告诉他,时间是一盘顺时播放的录影带,小木屋没有被抹去,而是被定格在了其中某个时点上,随时可以倒带。
这句话让柯跃尘很是感动,仿佛看到了自己和易垒相携到老的画面,有种他们的人生是一部细水长流的大团圆电影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却戛然而止在小长假结束的那个晚上。
那天他们在大行宫附近看到了合适的房子,大少爷紧绷了几天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到家后两人饭也顾不上吃,就直接滚上了床。
春宵难耐,本该尽情尽兴,谁料如胶似漆地做到一半,柯跃尘爸妈突然打来电话,告知今天下午,家里有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到访。
对方长相年轻,穿着体面,开一辆南京牌照的奔驰车,自称是柯跃尘的男性好友。
出于好客的天性,柯爸柯妈热情地招待了来人,直到其主动离开才给儿子打电话。
其实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柯跃尘身边没有这种架势的朋友,此人大概率是个骗子。
好在骗子只谋财不害命,而爸妈一向乐善好施,他认真嘱咐了几句,便没再多想。
挂掉电话后,柯跃尘肚子有点饿,晃到客厅才发现男朋友竟然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出了门。
那人连外套都没穿,看样子走得很急,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只留了条短信,说去趟那边。
“那边”特指易建业的住所,位于江宁某别墅区,距离此地大概一小时车程。
所以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大少爷都不会回到小木屋。
而事实上,易垒再次打电话过来,是在六个小时之后的凌晨。
“易建业生病了。”
接到电话的时候,柯跃尘已经握着手机进入了梦乡,半梦半醒间一屁股从床上坐起来。
他没觉察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觉察到易垒声音很小,小到要屏住呼吸才能完全听清。
“我得在这边呆一阵子。”
“很严重吗?”
“嗯。”
“但你没拿衣服。”柯跃尘反应过来,“要不我给你送......”
“不用。”易垒打断他,“我回自己家拿。”
柯跃尘彻底没了睡意。
因为易垒口中的这个“家”指的不是小木屋,而是新街口那个三百多平的房子。
男朋友因为要陪伴生病的父亲,故而无法立刻回到自己身边,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毕竟中国自古以来最讲究孝道,就算那个人是易建业,他也不能剥夺易垒尽孝的权利。
但柯跃尘不理解大少爷为什么选择回家而不是来小木屋。
明明小木屋里有他日常换洗的衣物和用品,还有自己这个得力干将帮忙收拾整理,怎么看都是一举两得。
而且莫愁湖公园和新街口在二号线上也就隔着两站路,如果开车或者打车,这点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难道男朋友就不想在分别之前再跟他见一面吗?
“柯跃尘。”
“啊?”
“你睡着了?”
“没有啊......”
“那就好。”易垒好像笑了一下,过了几秒又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按时吃饭。”
“嗯。”
“不要在外面喝酒。”
“哦。”
“别太晚回家。”
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大少爷虽然人不在,但手依然伸得很长,想到这里,柯跃尘忍不住笑出声:“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易垒也跟着笑,声音轻轻柔柔的:“确实还有件重要的事,”下一秒,他忽然不笑了,逐字逐句地说道,“一定要等我。”
***
提到“模范男友”四个字,驰骋情场两年多的老流氓觉得,现在的自己完全配得上这个不要脸的称号。
倒不是因为他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也不是因为他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而是因为他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男德。
要知道从易建业生病到今天——2012年的11月22号——已经过去了整整46天,在这46天里,易垒一直杳无音讯。
这事儿如果搁以前,他早就大闹天宫八百回了,如今竟然可以为了对方一句轻飘飘的话,而甘之如饴地忍受一个多月。
易建业不是什么开明的父母,大少爷天天在他面前候着,不敢跟自己联系实属正常,毕竟他俩这种关系,现阶段在长辈面前还是要尽可能地保密。
这段时间,柯跃尘有认真想过以后的事,他知道早晚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也知道到时候易垒一定会特别需要自己,所以眼下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男朋友省心。
只是今天,他忽然有点憋不住。
憋不住地想给易垒打电话。
由于前几次打过去对方都是关机,故而柯跃尘也没抱着打通的希望。
万万没想到这次电话不仅拨出去了,并且响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怎么了?”是易垒的声音,但压得很低。
九点钟的太阳懒懒散散的,让人有想睡觉的欲望,柯跃尘原本靠在阳台上看天,闻声立马直起身:“没、没事!”说完又立刻反悔,“不!有事!”
易垒短促地“嘘”了一声:“你等一下。”
紧接着电话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没有任何声响,大概过了半分钟,柯跃尘听到锁门和关窗户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钟,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等这一番动静过后,易垒的声音终于变回了正常的音调和音量。
“现在可以说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后,柯跃尘的眼睛却无法抑制地酸胀起来:“司考出成绩了,你考得怎么样?”
“你就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