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跃尘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无心出口的话,竟成了一语即中的谶言。
就拿让易垒躺下这件事来说,他虽然有贼心也有贼胆,还时常急色鬼上身似的挂在嘴边,但从没指望对方会干脆利落地答应。
所以,当大少爷给出肯定的答复并让他先陪自己去吃饭的时候,柯跃尘颇为强烈地震惊了一下,然后想都没想就跟着去了。
结果这一去,就去到了校队庆功会的宴席现场。
一个披红挂彩的大包间,坐了整整四大圆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互相之间大多都不认识。
然后就在这种紧锣密鼓般的热火朝天里,柯跃尘强着颜欢着笑,点着头哈着腰地干掉了两瓶啤酒。
就算是舌战群儒的诸葛孔明,身处这种场合恐怕也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尴尬。
可尴尬归尴尬,人家至少有底气,而柯跃尘非但没有底气,反而潜藏着心虚。
做贼心虚的那种心虚。
要知道,在座的除了校队人员和学校领导,剩下的都是球员家属,而他在明面上只是易垒的“朋友”。
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虽然无可厚非,可细想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合情合理,或者说名正言顺。
阿弥陀佛的是,钱洋和他女朋友缺席没来,这在无形中免去了不少口舌。
而沈自鸣的出席则像一枚有难同当的烟雾弹,替他分散了不少质疑和调侃。
陪同周小成前来的沈自鸣显然比柯跃尘放得开,他如鱼得水一般地高谈阔论,引得学弟学妹和几位领导频频点头。
席间,柯跃尘得知他跟周小成是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周小成因为高考失利复读,才跟沈自鸣差了一级。
被庆功宴这么一耽搁,时间辗转来到晚上十点,此刻距离宿舍查房只剩一个小时,这点工夫,显然不够两个男生摩擦爱情的火花。
但柯跃尘不信邪,他在饭桌上喝了酒,喝得头晕耳热燥闷难耐,那些潜伏在大脑中蠢蠢欲动的东西,早已盘结出根须,延伸出嫩芽。
当然,支撑他违法乱纪到如此地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查房制度的日渐松散,早就有传言说此制已荒,不日将废。
加之跟男朋友久未温存,压抑的情感、高涨的欲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夜晚无一不是雪崩前的微弱声响,皆可成为崩山塌雪的那一下。
在这些面前,掉以轻心和情难自抑自然就显得没那么唐突和荒谬了。
值得一提的是,柯大胆单方面胡作非为也就算了,毕竟他跳脱成性且死性难改。
可一向稳重的大少爷这次竟也没阻拦,甚至没有犹豫,长腿一抬就跟柯跃尘去了酒店。
两人倒在床上的时候,垃圾桶还在床边乒铃乓啷地打着转,头顶的光线逐次暗淡,像一张缓慢收缩的网,将他们拢在其间。
柯跃尘收回关灯的手,撑着床沿刚要起身,就被易垒一把拽回原地:“现在我躺下了,然后呢?”
他们胸口贴着胸口,距离近到只能对视,随着呼吸的平复和感官的归位,柯跃尘这才逐渐感知到身下之人的体温,看清楚暗淡光线下的英俊脸庞。
易垒的澡明明是在学校里洗的,几个小时前的事了,可眼下他脸蛋红扑扑的透着水光,身体温热且干燥,倒像是刚从浴室里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清甜的柑橘味持续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时浓时淡,如影随形,不禁让人联想到这家酒店的LOGO——
一只黄澄澄、水亮亮的桔子。
“弟弟,”柯跃尘舔舔嘴唇,定神片刻才敢再次看向眼前的人,“你最近打比赛那么累,要不这次让我先来?”
如此体贴入微的话从一个流氓嘴里说出来,并非意味着改邪归正,弃恶从善,恰恰相反,这代表着动机不纯,邪念丛生。
尽管柯跃尘不想但却不得不承认,单就力量方面来讲,自己确实不是易垒的对手,只要大少爷想,分分钟能把他就地正法。
这样一来,床上那档子事如果他跳过协商直接采取硬碰硬的方式,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所以,要想抱得美人归,光有自知之明不够,还得整点花言巧语。
“我看你最近都瘦了。”柯跃尘眨眨眼,又假模假样地补充了一句。
他脑瓜子转得飞快,像一艘乘风破浪的船在水面疾驰。
是以一不小心,就会迎面直击海面上冷不丁出现的冰山。
“我不累。”易垒说,“做那个没问题。”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可信程度,说完他就作势翻身,趴在上面的柯跃尘便立刻像条轻飘飘的毛毯那样从他身上掀起来。
还好用手扒住了床沿才没有被掀翻下去。
“弟弟!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那人止住躁动的身体,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你又想唬我。”
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柯跃尘的大脑在撞到冰山的那一刻就已经碎成了渣块,现下一片空白,压根儿没打算整虚头巴脑的东西。
可大少爷的话却犹如一剂对症而下的灵丹妙药,有醍醐灌顶之效,使得那些惯用的巧言令色和口无遮拦如绝世名伶般粉墨登场。
“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唬你!”
“你就是仗着比我大欺负我。”
“没有的事!哥哥怎么可能白占你便宜?弟弟你放心,以后咱俩换着来!”
“以后是什么时候?”
“就下次!”柯跃尘果断道,“下次换我躺下,让你来!”
这件事对于大少爷来说大概确实为难,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他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像是勉强同意了。
“那东西你准备了?”
“东西?”柯跃尘愣怔两秒,以为他说的是套子,忙道,“我们两个大男人,用不着吧?”
没想到大少爷瞬间变了神色。
“柯跃尘。”他黑着脸,语气中颇有兴师问罪的意味,“你第一次就奔着让我受伤来的是吗?还说不是唬我?”
原来他说的是润滑液。
今天本就是临时起意,吃饭那会儿除了喝酒聊天,柯跃尘的心思几乎全用在了选酒店上,自然无暇他顾。
但这个节骨眼没有别的选择,也不想要别的选择,几个月的和尚他当够了,今晚无论如何都得把人拿下。
“这次我们先不用好不好?”柯跃尘支起半边身体,半是抱歉半是许诺地说道,“我保证不弄伤你!”
一哄二骗三口号,简直就是渣男必备三件套,说完自己都不由得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