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大无畏精神,柯跃尘这个心理委员当的可谓是连拿带送,非常地不值钱。
要不怎么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呢?
分明是那人口口声声问“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还能再借你用吗”,结果两礼拜过去了,他们之间唯一一通电话还是柯跃尘打的,时长52秒。
发件箱里的短信是他上周发的:我这里有几本学长推荐的ACCA转专业的书,你要不要?
收件箱里躺着某人的回复,就一个字:好。
介于各种前车之鉴,柯跃尘觉得易垒不喜欢被男生刻意亲近,便不得不暂时收起之前流氓那一套,变得适可而止起来。
不敢盲目骚扰,不敢随意打搅,对待那个人比对待其他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简直白瞎了他“动感地带”100分钟通话和80条短信的月租套餐。
这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周五下午,天灰蒙蒙的,跟远处的建筑融为一体,空气闷热,飞虫低悬,好似酝酿着一场大雨。
下午没课,柯跃尘背着书包走出宿舍,时间刚过两点。
经敏知楼过中心广场下台阶,便是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三根旗杆,几个女生正扎堆在旗杆下,三三两两的说着话,脚下堆了一地的大小包裹。
她们看起来有点累,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在休息,柯跃尘便主动过去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女生腼腆,纷纷红着脸不说话,最后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站出来说:“谢谢你啊同学,帮我们拎到大门口就好了。”
竟然还顺路。
捧着一箱饮料,柯跃尘和戴眼镜的女生边走边聊,才知道她们一行人报名了班级组织的活动,和另外几名男生一起去校外慰问。
女生们早先网购了一批物资,大概是觉得不够,今天便临时起意,让男生们去镇上追加一批,双方约好带着各自的物资在学校大门集合。
没想到女生这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几个人带着大包小包走得十分吃力,偏偏男生们又都去了镇上,一时半会没人过来帮忙,她们只好走一走停一停。
柯跃尘环视一圈,几个人手上拎着的都是坚果零食之类的礼盒,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沉重的饮料,心说带这种东西去慰问,难怪你们累个半死。
他知道学校附近有个儿童福利院,班里组织去过一次,看这物资配置,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里。
“已经有男生从镇上往回赶了,应该快到了。”戴眼镜的女生笑着说。
人群熙熙攘攘地穿过路中间的草坪,身后忽然有人雀跃起来:“周小成,这边这边!”
“周小成”这三个字很是耳熟,柯跃尘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的男生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他个头很高,体型偏瘦,柯跃尘猛地想起来,周小成就是钱洋提到过的,那个处处护着易垒的好哥们儿。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一点儿其他的关于周小成的八卦,比如他跟易垒是室友,两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又比如周小成脾气火爆,踢球时常跟对面吵起来,有时候还会动手。
不过,柯跃尘对此感到深深地怀疑。
一来周小成十分客气地接过了他手上的箱子,还朝他露出一个率性的微笑,看起来比那个冷漠大少爷好相处不少。
二来他到的时候是一个人,既没有出双入对,也没有形影不离,让人大失所望。
一群人来到大门,没做停歇,风风火火地把东西往周小成车上装。
那是一辆有些发旧的蓝色斜杠自行车,从款式来看,应该是学校门口租的。
一番忙碌结束,眼下无事,两个大男生站在叽叽喳喳的女生堆里,沉默且突兀。
尤其是柯跃尘,被几个女孩儿围着问院系姓名和电话,他不好意思不说,说完跟周小成大眼瞪小眼,简直尴尬。
而他们班其他男生,依然没有出现。
时间快到三点,就算易垒会来参加这个什么班级慰问,自己也没有非留在这里等他不可的理由。
当作偶遇,打声招呼,然后分道扬镳?
可是他知道易垒的院系和班级,这又是班级活动,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刻意,以至反感?
再说大少爷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吗?
柯跃尘闭上眼,认真想象了一下,那人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跟小朋友做游戏的场景,越想越觉得违和。
他有些泄气,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了别。
学校大门比小门荒凉得多,出门右拐,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土路。
挖掘机“哐哐”作响,黄沙尘土漫天飞扬,行走其间颇有末日电影之感。
柯跃尘熟练地爬上一座小山坡,又走了几分钟,远远看见“康怡疗养院”的牌子,胡严的骚扰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进来。
他没什么正经事,无非就是盘问几句“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最后话题回归到“回来帮我带饭”上,这种小把戏胡严屡试不爽,柯跃尘心知肚明,满口答应。
挂掉电话,康怡疗养院已经近在眼前。
疗养院说白了就是敬老院,但柯跃尘觉得这里顶多只能叫养老院,或者说,是个医疗和生活条件都非常一般的医院。
住在这里的老人没有子女,大多数人身体还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慢性病,靠年轻时攒下的一点微薄的积蓄支撑自己的生命。
没有子女,敬老一词便像是空谈。
疗养院门口有一颗参天的榕树,到了茂盛的季节,正葱葱郁郁地抽着新枝儿。
推开红色的铁门往里走,几步开外便是一个破败的花坛,水泥砌的台子分崩离析,碎砖石子满地都是。
绕过花坛右拐,一排矮旧的平房映入眼帘,墙面瓷砖开裂,有剥落的趋势。
这里是活动室和茶水房,一溜烟儿地黑着灯,没有人。
穿过活动室,在走廊的尽头左拐,便是后院。
后院是一排更加破旧的平房,粉刷的墙面斑驳脱落,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这里是老人们住的地方。
柯跃尘是康怡疗养院的常客,一个月总会来这里一到两次,给老人们带点吃的,陪他们聊聊天,打扫打扫卫生,整理整理屋子。
做义工的习惯他从初中开始,一直保持至今,哪怕是学业繁忙的高中都没有中断。
四点过,前院传来沸腾的人声,听说有大学生过来表演节目,老人们纷纷前往活动室看热闹,柯跃尘收拾好一地的残渣,拎着空水壶往前院走。
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入耳畔,天色微微阴沉,似有夜幕降临之感,起风了。
踏进走廊,风势渐大,杂草丛生的院子里,参差不齐地停着几辆自行车,塑料车篓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其中一辆是蓝色的,旧旧的,跟周小成那辆很像。
难道他们也来了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