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儿几岁?”柯跃尘夹起一片菜叶,在碗里来回摆弄。
“四岁。”
“她妈妈呢?”
“离了。”
“大龄,离异,带娃,你这条件再找一个不容易吧?”
易垒今年26岁,比柯跃尘还小两岁,而易家在南京更是排得上号的有钱人家。
就算抛开这些,易少爷单凭长相,在给娃找后妈这件事上也不会让人大失所望。
所以这话是明摆着阴阳怪气。
对方不知是未察觉,还是故意不上道,淡淡地说:“没那个时间。”
柯跃尘直接搁了筷子。
五年不见,前男友突然领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出现,这事儿换谁心里不堵?不冤?不想抬头问一问苍天?
更何况,他还爱过他。
“易垒。”柯跃尘喃喃道,“你实话告诉我,当年你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甩了你?”易垒打断他,脸上尽是冷酷的镇定,“是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还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说服自己相信?”
“我就想知道答案有没有变。”
“没变。”
“那好。”柯跃尘看着他,“我现在有钱了。”
易垒轻蔑一笑。
他笑起来时,嘴角两边会勾勒出很深的纹路,像乍暖还寒时节悬于天边的蛾眉月,明亮皎洁。
而此刻,却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该不会以为——”易垒稍稍凑近了,像在玩味他的神情,“你帮了我一个忙,我们的关系就会发生什么质的改变?”
柯跃尘整个人,被他呛得说不出话。
这情形让他莫名觉得熟悉,那次易垒也是这样坐在面前,很近,近在眼前。
他说你的感情太廉价了,他说人是会变的,他说我玩够了。
锅里红汤翻滚,那不断鼓起、膨胀又破裂的泡沫,像重逢,像遗憾,更像爱而不得。
易垒关掉炉火,泡沫“咕嘟”两下,化为几缕青烟。
他朝他扬扬眉毛:“你来。”
柯跃尘闻声回神,大脑还没转过来,人已经起身绕过四方的桌子,却在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时愣住了。
那笑容带着嘲讽的意味。
下一刻服务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微信还是支付宝?”
那人抬眼看他,笑盈盈地,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来只是叫他买单。
轻飘飘的两个字,便可以让他像条被主人遗弃又召唤的狗一样,乖乖回到身边。
柯跃尘承认自己输了,从“五年十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直到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不是说要谢我?”
于情于理,这顿饭都不该他请。
“我银行卡限额了。”易垒说。
“前几天不是刚取了现金?”
“花完了。”语气相当理直气壮。
“三天花两万?”柯跃尘举着手机,店里响起收款成功的语音播报,他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亏,“早知道那天我就把钱收了。”
毕竟这顿饭吃的是费钱又费心。
“你没给我卡号。”那人振振有词。
“那你给我手机号了吗?”
易垒弯起嘴角,竟一下笑出了声,那是柯跃尘很久没有见过的笑容。
“这次算我欠你的。”他说,“还有,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帮忙找到周小立,还帮他预付了医药费。”
晚上七点过,他们走出火锅店,混进嘈杂的人山与人海。
鼓楼医院这边的吾悦去年刚开业,车马盈门十分热闹,但此刻却让人觉得呱噪。
就在两分钟前,柯跃尘得知易垒打算在附近找个酒店,进而得知他卖掉了市里那套房子。
关于卖房子这事,他心里早有预设,只是真相来临这一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易垒这是打算一辈子不回南京了?
同时他还想问,那一屋子的衣服奖杯乐器呢?也一起卖了?
可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没意义,已经不喜欢了的东西,丢了很正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跟那些衣服奖杯乐器没太大区别。
“要不......去我家?”柯跃尘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心却跳得有点快,“你银行卡不是限额了吗?”
“你家?”
“开车半小时。”
那人安静两秒:“不合适。”
正巧电梯来了,他们便不再说话,轿厢里没有其他人,显得异常安静。
易垒按“1”,柯跃尘大大方方按“B1”。
“你喝酒了。”那人侧目。
“两瓶啤酒而已。”
“喝酒不能开车。”
电梯门开了,喧闹声一下子放大了涌进来。
“大少爷,”柯跃尘脚尖点地,眼睛却看向天花板,“你再不出去门要关了。”
喧闹声张扬而持续,直到易垒伸手按上电梯。
然而老式住宅没有电梯,声控灯亦不像电梯开关那般灵敏。
柯跃尘不知道易垒为什么要跟过来,但此情此景却让他想起以前,也是差不多的老式居民楼,也是相似的水泥楼梯和斑驳掉色的白色墙皮。
他们时常这样一前一后爬楼梯。
那时候多半是易垒走在前面,柯跃尘被他牵着走在后面,他们脚步飞快,却惊扰不到声控灯。
黑暗中他的脊背会压在一块挂满珠帘的木门上,呼吸会在“嘀嘀嗒嗒”声中变得急促,然后声控灯就会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