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现成的挡箭牌吗?”朱然摸着她的肚子挑了挑眉头。
去你的,张寒英笑着拨开他的手。
丧事繁琐又熬人,二十七日后大家都瘦了一圈,但好在最难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宫中内外也换下了丧服。
不过新皇依旧穿着素服,众人都在赞扬皇帝的纯孝,张寒英虽然看不出他的用意,但也知道肯定在算计着什么。
既然他这么做了,她自然也要配合,所以她也挑着些素色的穿,宫中其他人见夫妇二人如此,自然也不敢奢华张扬,何况新皇如今只有身边只有皇后一人,后宫里其他妃嫔都是先皇留下的。
如今她们都成了寡妇,只等太后迁宫后她们也搬进去,自然也没有了打扮的心思。
虽然往后的日子常伴青灯,死水一般,可终归留了条命不是。
如今大行皇帝梓宫去了皇陵,接下来就要操办新君的登基大典了和封后典礼。
交泰殿的内室中尚服居的女官们正在给张寒英量着身量。
刘进探头探脑好一阵,春红见了便在张寒英耳边低语了一阵。
等打发走了尚服局的人,张寒英便叫他进来回话
“什么事?”
刘进回道:“太后,不是……是太皇太后带着人去了北五所,说是要把那些殉了去陪先皇。”
果然是大事,也难怪太后不敢决断派人来告诉她了,生殉早就在英宗朝时就废除了,太皇太后这是又要干什么,先皇都要进皇陵了,她倒又想起那些人了,这可是十多条人命。
你去前面看看皇上是不是在忙,把这事告诉孙良玉。
而她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去了北五所,当初先皇出事时,太皇太后已经绞杀了那赵娘子,怎么如今又要大开杀戒。
她身子越发重了,走一段路就要歇一歇,反而很快就被朱然赶上了。
“这事我去处理,你先回宫。”
他对春红等人道:“侍候你们娘娘回去,小心侍候。”
朱然不愿意她操心这些事,可她还是有点担心,她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清楚她要做什么吗?”
不可能无缘无故闹这么一场,还在新皇要举行登基大典之前,说句不好听的,甚至有些犯忌讳。
要是真气恼,当初大行皇帝去的时候,她一气之下要这些女子殉了,但是也没人敢反对,可当时不发作,这个时候却闹起来,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然安慰拍拍她的手:“我有数,放心吧。”
又摸了一把她高耸的肚子,“快回去,别把我儿子累的提前出来了。”
张寒英巴不得呢,这孩子要是早点出来,她的封后大典就会后推,到时候她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穿礼服更好看。
朱然御驾刚靠近北五所,就见到有个小太监慌张地往后跑,看样子是去报信了。
这些小兔崽子,是有点规矩都没有了,见到皇上来了竟然还敢跑,孙良玉气的脸色发青,如今他虽是新帝身边第一得意人,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实在有些压不住那些仗着资历的大太监。
自从刘全因为先帝的事情自请去守陵了,这宫中一下子牛马蛇神的都跑了出来。
朱然自然也发现了,他对孙良玉说道:“让人把丁曲叫回来吧。”
孙良玉一喜,这可是最佳人选了,先帝时期就宠信丁曲,西厂也是他一手创办的,要是他回来了,宫中这些弄神做鬼的也该老实了。
他也一点不嫉妒丁曲,反正他只想跟在伺候皇上和皇后,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别人爱争就争去吧。
“奴婢回去后就办,让丁公公快马加鞭赶回来。”
怕是丁曲也乐意回来呢,他西北一待就是大半年,先帝去了只怕他也担心自己的不在受到重视呢。
门口的人见到皇上亲自来了,纷纷跪下请安,太后王氏也苦笑着迎了出来,看着里面无奈的摇头。
她习惯了太皇太后的强势,实在是劝不懂。
“母后辛苦了,朕去劝劝皇祖母。”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太皇太后周氏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送她们上路,让她们去地下陪先帝,就是皇上来了还有哀家顶着,我就不信皇上不要这孝道了。”
朱然推门进去。太皇太后周氏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你们都下去吧。”
小太监们不敢不听,低着头把那些吓得瘫软在地的女子们拽了出去。
“谁惹了皇祖母生这么大气,这些不过是些可怜的女子,倒是连累了您的名声”
太皇太后周氏皱着眉道:“皇帝这话说的奇怪,要不是因为她们先帝怎么会就这么走了,不过是些贱婢,我就是送她们下去陪先皇又如何,难道皇帝还要责罚我不成,皇上读了那么多书,你学的孝道呢?”
这话说的很重了,还好屋里只有祖孙二人,朱然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开口道:“皇祖母息怒,是孙儿说错了。孙儿只是思虑着父皇向来宠爱贵妃,如今去了地下也算是团聚了,只怕不愿意其他人去打搅,倒是忘了皇祖母的爱子之心,是思虑不周全了。”
太后嘴角抽搐了两下,听他继续道:“皇祖母要处置这些人本是小事,只是……说句不好听的,父皇毕竟去的不体面,朝中本就私下有些传言,若是宫里忽然殉了这么多人,还都是父皇新幸的年轻嫔妃,只怕会更加遭人议论,这有损父皇的贤明,孙儿也是不想让父皇蒙上污名。”
太后眉头直跳,她又何尝不知道,不过是闹闹样子,没想到竟然被新帝架了起来
“不如这样吧,送她们去皇家寺庙修行,既能为父皇祈福赎了罪过,也不会让朝野议论纷纷,伤及父皇圣明,皇祖母觉得如何?”
这是给她递台阶了,要是不答应,她的一片爱子之心就是笑话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不下也得下了,她阴沉着脸道:“皇帝倒是心善,不过是些贱婢。”
这批年轻宫妃都是宫女提上来的,她很是看不起这些身份低微之人。
朱然听着她一口一个贱婢,骂着不过宫人之流,话里话外也是在点名他的身份,他的母妃就是宫人,还是爬上龙床的宫人。
可她当了太久高高在上的贵人,浑然忘了当初她成为嫔妃前也是个贱婢,还是给皇后梳头的贱婢。
朱然眼中闪过讽意:“这些人也都出生清白,不过是家中贫穷才送了女儿进宫,父皇不愿意劳命伤财的采选,宫中嫔妃多是宫人出身,就连历代先帝宫中也不乏宫人出身的嫔妃,就连朕的母妃生朕前不也是个宫人。”
他说的这么直白,太皇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着他这笑脸,她只觉得脸皮都被扒了下来,他怎么敢!她的脸被气的白一阵红一阵。
真怕就这样气出个好歹,他换了个话题道:“朕刚好有事要找皇祖母商议呢?”
太皇太后没有问什么事,他也只顾说下去:“登基大典后就要封赏群臣,朕得皇祖母多年养育,想着把舅公的爵位往上提一提,可群臣们意见不一,便想着找皇祖母商量商量。”
太皇太后周氏被这话噎住了,怒气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发了,她闹了这么一场不就是为着这个吗?
可她的人明明探听到这次封赏只是给周家些田地庄园,皇上主要赏的还是自己的老丈人,他母家早就死绝了,封的也只是个命,她不在意,可那张家凭什么。
她娘家弟弟熬了这么久也不过是个常宁伯,张家凭什么和她家平起平坐,上来就封了伯爵。
她不满意皇帝的封赏,可又不能名言,便想着找个事闹一闹,提醒皇帝要知道什么是孝道。
没想到闹了半天只得到一顿讥诮,眼看落空了,他忽然又说要给周家提爵位。
就算不是国公,起码也是个侯爵了。
太皇太后一时气息有些急促,他是故意的!故意要看她的笑话!
“这是前朝的事,又何必问我这个妇道人家。”太皇太后硬邦邦说道,她虽然有心要拒绝,可心里委实舍不得。
朱然笑了,“孙儿明白了,皇祖母放心,就是看在皇祖母对孙儿的情面上,朕也不会亏待了周家。”
说着起身扶着太皇太后往外走,“孙儿送皇祖母回宫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人来吧。”
太皇太后就这么恍恍惚惚地回了宫,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朱然,先帝是个性格刚强果决之人,可她仗着母亲的身份依然能拿捏,不管什么事她都能让儿子答应,如今一样的手段怎么换个人就不好使了呢。
难道真如阿弟所说,孙子到底不如儿子。
太皇太后周氏咬碎了牙,心中发恨,这个白眼儿狼,要不是当初她从丁氏那个贱人手里把他救出来,他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成了天子。
如今竟然如此搓磨她这个祖母,走着瞧,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