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量尚处于初期,但好比于人心中裂开了一道通往无尽力量的缝隙,谁都不知这个缝隙会因为什么而变大,叫她成为无法对抗的对手。
从领队到弟子,魂归楼众人虽然僵持住,却始终不敢先迈出这一步。
可惜,领队还是从这句“不会放任何人进去”中琢磨出了异样。
他醒悟着抬起头,“难道恶灵剑不在你身上,在城里?”
城中无人知道消息。要是天音宗趁机将恶灵剑调走,就糟糕了!
此行失败,事关全局,定会被魂归楼降罪。
领队寒了神色,“区区一人也敢拦住我们?上!”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在城外响起。
几位魂归楼弟子能在此时委以重任,都绝非寻常之人。六七柄长剑围住了杨悠雁的去路,退无可退。
她不想再退让了。
她眼前只有纷杂的剑影,密不透风,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胸中的怒气让她在网中撕开一条血路,旁人的惨叫与呼喊都充耳不闻。
她知道对面是八大宗门的人。
她知道杀了他们,自己也将陷入困境。
她知道天音宗一旦失败,自己也活不成。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正是因为她知道——
她才后撤,忍耐,总以为会有破局的办法。
她解开了一个牢笼,跳到一个更大的牢笼,为了想象中的生活,她一道又一道为自己拴上锁链,让更有权势的人牵住锁链的另一头,告诉他们:我可以替你们做任何事,只要能让我活下去。她没有自由的资本,生来就在悬崖上摇摇欲坠,那道系在她身上的绳索,甚至是她最好的选择。
他们是人,她也是人。
凭什么她的生死,只能掌握在其他人手中。
凭什么啊,我的神明?
你不是自诩公平吗?
你不是宽宏大量,能够宽容所有人吗?
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是要我跪到膝盖都磨破,骨头都露出来;是让我磕头磕到满脸鲜血,是要我哭到失明,祈求恳望到再也说不出话,你才会睁开眼吗?
如果你创造天地,只是为了让人们杀戮,让生来注定的不平等主宰整个世界,让人在痛苦中煎熬,悔悟着跪在你脚边,祈求你的帮助的话——
那你——
胆敢被尊称为“神”。
当剑刃刺入杨悠雁的肩膀时,她因疼痛后撤一步,扶着肩头黏糊糊的血迹,因紧紧咬住了牙,颊侧肌肉紧绷,看起来不知是笑还是恨。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再无曾经的自在和清澈,只有一股狠意。她直勾勾地看着黑压压的人,仿佛变成一匹孤狼,要吞下所有人的血肉,将这荒唐的假象统统咬碎,与整个世界同归于尽。
他们都骗她。
世界上,从没有神。
人们一批又一批地跪在神明的假象之前。他们跪在刀剑下,跪在权势下,跪在神像前,跪成金字塔,跪成一条通往天庭的路。无数血肉之躯倒在路上,死时还仰望着苍天,眼中满是对天庭的向往与怅惘,可是——有谁能真正低头看一看,脐带从出生就缠住了他们的手脚,这条路根本爬不到天庭。
她,凭什么要对用公平掩饰的特权,俯首称臣。
杨悠雁的刀快如雷闪,已在不知不觉中破局,逼迫得众人节节败退。在她即将斩下魂归楼弟子首级时,一道呼喊飞快地传来:“刀下留人——”
另一道刀气抵住了她的攻势。在杨悠雁抬头的一刹那,那人将淬了软骨散的银针刺入她体内,叫她失去力气跌倒在地。
魂归楼弟子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人却骤然转了攻势,以银针放倒了领队。余下的弟子提起精神迎战,却远不是那人的对手。
晕倒之前,她看见那人刀上,熟悉的刀宗云纹。
是晁敏。
杨悠雁咬紧牙,握住刀柄还要站起,眸中的火光要将所有靠近的人统统烧尽。
可她抵不过药性,在晁敏又一次拍在她的肩上之后,杨悠雁闭上双眼,怀中还紧紧抱着将手臂割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