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怀山派的地盘。
裴景千开口之前,众人都不知其态度,如今是明明白白在袒护怀山派了。
晁敏的神色已变得十分难看,“我们刀宗的宝贝,岂是千两银子就能买来的?”
“千两银子买不来刀宗卷轴,但买一卷废纸绰绰有余吧?”
晁敏还想辩驳什么,最终凉呵一声扫向裴景千。裴茂德估摸卷轴做不得假,捕捉到这目光,忽然笑了声:“二哥从来不理会家族中人,怎么今天有空来料理闲事了?”
“天音宗是八宗盟主。我不料理,难道要坐视你胡乱杀人吗?”裴景千淡淡道,“回程。”
裴茂德本不想轻易放走几人,被裴景千一点,才发觉是自己忽略了大局。
——青石坞只是他的事,但得罪天音宗,需要整个怀山派来表态。
单凭这一点,裴景千便又胜了他一筹。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带走季云,“这位本就是我怀山派弟子,如今归顺怀山派,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吧?”
季云方才是权宜之计,见裴茂德笑得一脸和蔼却阴森,求助般看向三人,三人却如不认识他一般别过了脸。
“你们......你们怎么不说句话?”他惊慌道,“我、我知道天音宗很多事情,要是我都交代出来——”
“带走。”
裴茂德听了他的话,心里多少放下了一些:他虽然在全局上不如裴景千看得透,可季云是他亲手抓的,若再呈上真的卷轴,也算是将功补过。
“余下的你自己料理吧。”
裴景千似乎是倦了,正要迈出客栈,缪远却唤了一声少宗主。
他脱离了怀山派弟子的桎梏,见到那久违却早已物是人非的白衣,悲痛万分地朝裴景千一拜,指着裴茂德道:“少宗主,你知道怀山派有人伙同魔族在青石坞残害百姓吗?他们令百姓吸食无法戒除的快活草,死去之人无不面容枯槁、不似人形!若非有这样的人——”
裴景千忽然一扬手,几位走到楼梯旁的怀山弟子立马转过身,捂住了缪远后面的话。
裴茂德被他一指,心底一惊,又听缪远似乎是随手指向自己,松了口气戏谑般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今年少侠榜榜首要让人了?”
他见缪远双目通红,笑得愈发不怀好意,指着裴景千道,“喏,我们的裴二公子也要参加八宗会盟选举——以怀山派的名义,和你们天音宗人拔剑相向。”
裴景千的步子顿在了门口。
天阴着,阳光为他拢上了雾蒙蒙的色彩,从三人的角度望去,他不是白,周围也不是黑,一切都笼罩在无喜无悲的灰色之中。
“茂德。”裴景千淡淡道,“到此为止。”
他没有解释,没有情绪,连声音也没有起伏,仿佛那不是人,而是一具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开口的一刹那,缪远甚至以为他成了鬼铃的傀儡。
......不是这样的。
那个光风霁月的裴少宗主,为什么甘愿成为一丘之貉?
缪远还记得鄞州屠城那日。
他知道酿成大错,却无计可施,只能在悲哭之中醒来昏去,只敢在角落里绝望地等死。
不知何时,有一群魔物围住了他。即便他捡起树枝反抗,身上还是落了很多伤。
他听见魔物哈哈大笑,见它们如玩弄耗子的猫一般,诱使他扑来,又将他的希望一点点碾碎。就在缪远濒临崩溃时,一道剑光扫尽魔物,血色背后,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
他哭得双目昏花,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持剑那人默默抓起他的手,不置一词地为他开辟出一条路,一条踏过魔物的尸骸......走上天音宗的路。
后来他知道,这是天音宗百年难遇的天才,怀山裴家二公子,裴景千。
入门大典那日,他特意拜入了裴景千所在的戒事堂,准备好满腹草稿,却在见到人时磕磕绊绊,一句话都说不出。
还是裴景千道:“你是缪家的遗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