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各谋其政”,足以让沈聆之反思自己对宋温如的认知。
他不是没想过,宋温如并非全心全意帮衬符薪,但这人还能有什么效忠的对象?
沈聆之查过宋温如的身世,盘算下来,他能帮扶的除了符薪,便是北境半妖,或已经没落的妖界刀宗。论起任何一个,都离不开符薪,他还能谋害符薪不成?
等宋温如送信至中州,引天音宗诱捕枭夜之后,沈聆之知道这一天到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想必那黄雀已准备就绪,只是不知黄雀是谁。
蔡琸问:“主座,就算我等袖手旁观,未必能保证杨姑娘除掉枭夜。是否需要出面搭救?”
沈聆之道:“你不便出手,我身份太显赫,去了反而打草惊蛇。”
可宋温如那模糊的立场还是让他不安。思量片刻后,他补充道:“我遣几位信得过的人去盯梢吧。只要她不因此丢了性命,一切好说。”
这时,屋中传来一声极微弱的鸟鸣。
沈聆之使了个眼色,蔡琸迅速离开,不消片刻,便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你果然还醒着。”
“身如飘萍,不期然便被卷入漩涡之中,怎么还睡得着。”沈聆之笑着问冥狐,“你深夜前来,是因天音宗有变动吗?”
“杜纯不见了。”
沈聆之一顿,“什么?”
*
幻境之内。
骤然熄灭的火折子掩盖住了符牌上的字样,杨悠雁正戒备着,便觉另一双手不动声色地牵住自己。
耳旁传来尹云晖极低的话音:“别怕。”
他将她护在身后,同她十指紧握,若无其事地对于慕清道:“我们去找其他的线索。”
他手心滚烫,灼透了杨悠雁身上的寒意。
杨悠雁只觉哑然,任由少年牵着往前走,眼里只剩他的背影,脑子里只剩方才他那一转身。
他大概是猜到了。
猜到她的符牌有问题,也能推出她也不对劲。
他曾将自己的符牌系在杨悠雁腰间,暗示她,若发觉他有异样,可以不顾及情面。
而今换了处境,他却不肯下手了。
杨悠雁默了片刻,“云晖。”
尹云晖回应道:“你放心。”
她原本想说,尹云晖合该提防一些,万一魔物有意以她的模样来诓骗他,该怎么办?
但说了也白说。
尹云晖认定的事,谁劝都没用。他选择了不管不顾地回护她,自然心甘情愿地承受最坏的结果。
杨悠雁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将这情谊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又不忍憋在心里,从背后轻轻抱了抱尹云晖。
尹云晖正在同于慕清交涉着可疑的情况,忽被一阵暖意从身后抱住,瞬间忘了词。
于慕清瞥见二人紧握的手,抿唇似笑了笑,“前几日还听扬刀门的弟子念叨,说你辜负了剑心台的木头桩子,看来所言非虚。”
黑暗罩住了他滚烫的耳根,他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别听他们胡说。”
调侃完后,几人又开始琢磨起了幻境的情况。
杨悠雁比他们多了一道线索,盘算得要格外快。
宋夫子,应该就是符薪的旧友,亦即那位半妖。
人界与妖界已被阵法区隔,强闯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千里迢迢来此,绝不只有教书这么简单。
听于慕清所述,这宋夫子至少招惹了魔族和人界。
他引天音宗制衡枭夜,因此不是为魔族办事。
而后告诉天音宗枭夜的情况,看似在帮天音宗,但有疑点:枭夜是八大魔使中最弱的一位,怎么敢在天音宗周围挑衅,又为什么只有宋姓男子发现了它?
倒像是他在利用枭夜的出现,引天音宗来围攻。
“既然大家都不认识符牌上的纹路,这幻境应当与我们无关。”杨悠雁皱眉道,“我想宿主大概率是那被魔物掳走的宋夫子。但他到底想做什么,我还没想明白。”
*
幻境之外,枭夜已布局困住整间客栈,守在宋温如身前。
他胸口渗透着魔气,缭缭绕绕缠住了剩下的几人,神思竟是清明的,没有被那魔气拽入到幻境之中。
其中缘由,枭夜也能看出一二。
宋温如是半妖,妖力与人界的灵力结合,可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魔气。这家伙在钓自己上钩之前,没准就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一想到受了骗,枭夜恼羞成怒地拎起他的衣领,寒声道:“我与你们妖界无冤无仇,你居然算计我,活腻了吗?”
“并不。”即便落魄到这般地步,宋温如还是维持住了儒雅与风度,轻飘飘地嘲讽道,“因为只有你,是魔族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