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尹云晖带着瓷盏回宗门时,听见不少弟子议论中州城之事。
他们隐约知道出事了,但都没太清楚是什么事。弟子出宗门需要获得本门长老审批,除了扬刀门,其余分门派的审批一个比一个严格。他们不能亲自去看,闲聊几句后各做各的事儿了。
但尹云晖知道,这不仅是踢下榜这么简单,保不准要背上一口大锅。
他一刻不停地往扬刀门赶,不期然撞见了缪远。
天音宗内一共有四大分支:音门,云剑门,戒事堂,扬刀门。
前三者都是天音宗原本就有的分支,皆称之为“内门”。其中,音门是支柱,戒事堂是最严谨的门派,扬刀门适合养老。云剑门栖居于最高的九宫崖之上,是整个宗门最闲云野鹤的地方。
扬刀门与戒事堂位于同一方位,缪远正向戒事堂堂主陈述完小弟子们考核的情况,出门时偶尔听到了些议论。
当听说有魔物出现在中州城中时,他也意识到不太对。中州城是天音宗所在,怎么会忽然出现魔物?
按照那些弟子的说法,魔物出现时,正好放榜到杨悠雁,人们因此想到了当年的妖魔之事,又得知了杨悠雁的身世,这才吵了起来。
简直与当年残害缪家的手段一样。
缪远离开时,天还阴着,隐有雷声。
因躲雨回屋的小弟子们稀稀拉拉出来练剑,唯独尹云晖似风一般从眼前刮过。
缪远拦住他,“你从外面回来的?”
他知道尹云晖的性子,从早到晚就是刀刀刀。如果他没有出宗门,或中州城没有出事,此时应该在剑心台呆着。
尹云晖不想理他,错身要走时,缪远又凉道:“你觉得严门主能说得上几句话?外面怎么回事,我去禀报方堂主。”
事态紧急,有人帮忙是最重要的。尹云晖看他不像说说而已,收敛脾气飞快道:“有魔物浑水摸鱼,想把阿雁从榜上除名。我有证据,得请来魂归楼的人证明。”
“证据在哪里?”
尹云晖拿出那瓷杯,又飞快收起,“我不能给你,除非方堂主亲自找我。我先去求我师父。”
提到魔族,缪远就不会坐视。
他知道魔族的厉害,三言两语中也能猜出是魔物生事,当即去找了堂主方不羡,说了自己的猜测。
方堂主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身长九尺,方脸络腮胡,眉眼如石刻般锋利。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方堂主教出的弟子也和他一样不苟言笑,板板正正,是与扬刀门截然相反的另一极端。他虽然明面不说,心底却看不起没规没矩的扬刀门,觉得他们是既无谋策、也无教养的粗人。
方不羡冷笑道:“刀宗弟子本来就不该来天音宗,除名便除名,有什么要紧的?他们与魔物斗起来才好,两败俱伤,免得祸害人界。”
其实尹云晖入宗门时,四大长老与掌门就看出了他的出身。但那时,剑门刀庄风平浪静,他一进门又直奔少侠榜而去,眼里除了练刀没任何事情。长老们摸清了他的性情,也不防着他。
杨悠雁就不一样了。她来时,天音宗刚刚排查完刀冢,二十年前的卦象又被旧事重提。虽有沈聆之的名帖在,还是十分可疑。
除名刚好,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缪远听出方堂主并不在意魔物,只在意刀宗身份,忍不住道:“堂主,万一这魔物是有意为之,怎么办?”
“他们当然是有意为之。妖魔之间的嫌隙不比我们小,若妖族占了上风,魔族岂有活路?就算为了自己考虑,他们也绝不坐视一个与妖族有沾染的人进入天音宗。”
这时,有小弟子道:“掌门刚刚传了口谕,说确认把杨姑娘从榜上除名,还要全城搜捕那魔物。”
但听闻是掌门的谕旨,缪远再怎么觉得不对,也只能应下。
尹云晖一路疾驰到扬刀门时,门内弟子都在慵懒地晒太阳。
郑牧见他回来,有些诧异道:“这么早就回来练刀了?”
“师父呢?”
他撞开严经武的房门,“求师父救弟子一命。”
严经武正在小憩,惊得差点翻下来,“怎么了?”
他看看外面的天色,亮着的,没黑。
又看看尹云晖的手,空着的,没带吃的。
他咂着嘴,有些不满地倚回床边,“你不是去散心了吗?”
“弟子在城中发现,有魔物意图操纵人心,构陷今年的榜首。”
历年的榜首都是最瞩目的人,一般不会被针对。严经武有些好奇,“是有什么过节吗?”
“她......是剑门刀庄的人。”
尹云晖垂着眼,有些不敢看他。
严经武能认出他,说不定和唐复有私交,必定知道剑门刀庄除了他,就剩杨悠雁一个弟子。
尹云晖外表一向沉稳,他也不想紧张,但如何能不紧张?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嘴唇一直是发颤的。
严经武越发好奇,“你认识她?”
这一问看似无关紧要,少年脑中却过了无数的回忆。
不可能回答不认识。但如果仅仅是认识,师父会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