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正惊疑着,比试已经开始了。
季云的招式又快又狠,剑却仍未出鞘。若非杨悠雁有防备,只怕一击就被打乱了节奏。
他速度要快过杨悠雁许多,很快占了先手。杨悠雁只能一面抵挡着他,一面紧盯着季云的剑术,企图找出破绽。
“他学的功夫多,可惜只学了招式,没学到根本。”杜纯慢悠悠地解释,“怀山派讲求的‘阳’,是力求控场,用一切可能性击败对方。他虽用怀山派的招式,功底却是‘阴’,是窥探对方的弱点,将一切收为己用。这两者,一个是开创,一个是接纳,从根本上就不同。”
弟子有些懵,“可他目前占据上风,难道不是‘阳’吗?”
“你瞧方才那招,他预测了对方的刀法,但始终关注的是对方的弱点,而非如何掌控对方。换言之,他是‘镜子’,就算先一步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也只是‘镜子’。若是‘阳’性功法,会在打乱对方后让对方追随自己节奏,而非一味堵截。”
弟子若有所悟,“那杨姑娘呢?我们很多年没见过刀宗弟子了。”
杜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弟子明白了:季云几乎是以压倒性优势控场,要不是杨悠雁还有些功底,恐怕都撑不到现在。
一些观战的弟子也道:“刀宗果然没落了,培养的弟子连天音宗外门都不如。”
他们的判断没有错。
季云的功底有六段,必然会胜过杨悠雁一筹。在她眼里,季云总能预判她的行为。她像被困在了网里,拼命挣扎,但找不到突破。
几十回合下来,她的刀架住了季云的长剑,兵刃颤抖,两人暗暗较劲。
“不错。”季云道,“比我想象的时间更长。”
他回手一击,杨悠雁连退出数十步才堪堪站稳。
她看向不远处的考官,考官们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观战台上的弟子见她果然被击退,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着交谈。
杨悠雁心里一沉,仿佛已经听到他们谈论的是什么。
被轻视,被忽视,这种感受,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他们也许是让她与季云同台对擂,等着她失败,等着用这种手段,不动声色地婉拒她。
可凭什么。
刀宗也是曾经的江湖之首,他们有什么资格评判她?
杨悠雁闭上了眼,尝试着把自己融入为万物,调度出那种灵魂合一的状态。
胸中有力量喷涌而出,她又回到那种境界,那种忘记自己的名字、只记得手中刀,只记得那些演练动作的境界。
两人再次争斗在了一起。这一回,杨悠雁不再是局中人,她变成了旁观者,将季云当成另一个自己。在季云预判自己的同时,她也在预判季云的预判,两人你来我往,竟真的在剑与刀上擦出了火花。
一旁的小弟子吃了一惊:“这,这是反杀了吗?”
“不像。”另一人观摩片刻后,果断道,“她步子很浮,不如另一位扎实,这样的状况持续不了太久。你们看,另一位脸都没红。”
“不过刀宗的刀法和扬刀门确实不一样。”有弟子评判着,“扬刀门要精准多了,他们会把对手当成目标,每个动作都为了朝目标靠近。刀宗这位......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眼里好像没有目标,这怎么可能成功呢?”
“这就是浮躁。”另一人点头道,“不能学。”
出人意料的是,杨悠雁将局面硬抗了一段时间,居然越来越有章法,气度也越来越稳重,看似目中无人,却又招招致命。
杜纯往前微倾身子,神色诧异。
她示意嘁嘁喳喳的小弟子们噤声,眸中闪过不同寻常的光亮。
而季云的剑,已经有些不稳了。
他显然没料到杨悠雁能进展到如此地步,半场的优势竟然被压了回来。
与弟子们相反,季云显然看出了这一招的不同之处。
杨悠雁不是没有目标。
而是从一个更高的视角,俯瞰他们的“目标”,看似无关紧要的退让却暗藏杀机。她不用主动出击,却可以驳倒季云的每一个动作,仿佛早就在等他这么做。
季云手心手背都是冷汗,脑中克制不住地飞闪着画面,想到了卧病在床的妹妹。
不。
他不能输。
只有赢了这场比试,他才能拿到那笔钱。
他的剑锋陡然一转,竟也抛弃了原先的招式,变得狠辣起来。
原本坐着的小弟子一下子起身,目光瞪得溜圆,“这,这竟也是怀山的剑术吗?”
杜纯淡淡道:“不是,这才是他的真实本事。”
她端着乌龙茶,往后靠了靠,“他的剑锋沾染戾气,与怀山派的阳刚之气截然相反。这是在恶鬼中穿行才能积累的气息,非长年累月,不至于此......他绝不是怀山派的人。”
场上二人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已经争得你死我活。季云慢慢卸去伪装,剑锋夹着愤怒、傲慢和深重的嫉妒,像是恨不得快刀斩乱麻,恨不得用一招直击杨悠雁痛点,把她置于死地。
杨悠雁却把它当成了挑战,甚至是游戏。昨日的神魂出窍映照在了她身上,她像是看到命运设定了一道又一道门槛,而她一遍又一遍拆解它们。
这种感觉......
竟让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