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终于迈进了一步,其实是他又退了一步。
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实则他们的距离,一直未变过……
入夜,连穼难得失眠。
这些年拼搏努力,十分劳累,往往倒床就睡,距离上一次失眠,有十多年了吧。
他起身推开窗,让自己的伤怀融入其中,心生担忧,也不知,她有没有一个好眠。
孟淮妴依旧睡得香甜,第二日也不见颓色,反倒精神抖擞。
她还是按照计划练武温书射箭等,在间隙之间,想起连穼,她已下定决心。今日要找连穼问个清楚,若他昨日只是抽风,姑且再原谅他一次,若他当真决意断绝——她已追求了这么久,诚心天地可鉴,若毫无进展,那么也是时候放弃了。
申正,十六时。
当在大将军府静林院书房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时,孟淮妴只是惊讶一瞬,眼眸一沉,心中想着:我真是来对了。
“呵,你就是孟家三小姐,新任绥匀郡主吧?”
那曼妙身影本在弹琵琶,见到孟淮妴,当即起身走了过来。
她身着五彩衣裳,华丽异常,窄长式披帛不从肩处披下,而是在身后搭至两臂弯前。凝脂玉肤由肩头和锁骨处露出,膝盖以下两条小腿上有金饰缠绕垂落脚面——她未穿鞋履,玉足踩在地面,颇有几分风情。
妆容虽是妖媚风的,可她杏眼桃腮,双目明亮,即使是这种妆容,也遮掩不了古灵精怪之感。但她身量又高,近五尺有四,体型偏瘦,似乎也不适合作娇小状。
然而便是这种哪哪也不像的感觉,自有一种亮眼的美感。
从她那天潢贵胄的气质,和那高高在上的眼神中,孟淮妴便能知晓,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只是孟淮妴的目光却被她的脚吸引了,她每赤足在这地面上踩一步,她的眸色就忍不住深一分——太窒息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这名女子的脚底该有多脏!
见自己只吸引了孟淮妴的视线一秒,女子眼中划过不甘,她走到孟淮妴面前站定,垂目看着孟淮妴,试图以身量压人一头。
然而孟淮妴是五尺二,不是二尺五,她抬眼与女子对视的一瞬,女子便心生了退意。
这种与生俱来又明显更加高等的贵气,还有对视那一瞬展露的霸气,居然让她感受到父皇身上才有的威压。
在她身子微微后倾的瞬间,再看孟淮妴,却又给人一种睥睨的高傲之感,虽比自己矮了些许,却反觉得自己渺小,就好像在说:我是,所以?
平霄公主原本想好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但她堂堂公主,又如何能生怯意?她朝一旁走了两步,道:“果然是狐媚子,只可惜连穼不吃这一套,即便你用这张脸使出浑身解数,也动摇不了连穼的心。”
晏罹上前轻声道:“主子,这是净川国的平霄公主。”
两国止戈,净川国派了使团来谈再开互市之事,应当月底才到。听闻还来了一位公主,性取向男,这在大部分人心中,都认为是派来和亲的。
只是公主与文耀皇帝年岁相差超过24岁,若是和亲,最大的可能是在皇子中选,可这位平霄公主不仅脱离队伍先行入京,竟然还出现在大将军府中。
敢这样堂而皇之,必然是已面见过文耀皇帝,否则连穼也不可能让其进入府内给自己带来麻烦。而自己的人没有从宫里递消息,也就代表她是秘密面见皇帝的。
莫非,皇帝、连穼和这位公主,都已经决定了和亲对象?
原来,自己竟然如此不了解连穼。
她看了看,连穼这曾经让自己独自待着的内书房,如今也有人同样待着,心中突然袭来一股悲凉。但还不忘自己的身份,面色如常地行了面礼,道:“原来是净川国的平霄公主,我大尧人民宽宏大度,理当原谅他国人民的——”
她故意拉长声调,待平霄公主品出不对来,才像是终于想出一个委婉的词来,道,“礼节。”
既知她绥匀郡主的身份,见面却不行礼,反口出恶言,这话是在以自己的风度讽刺平霄公主的无礼,并且还提高到两国人民的素养问题上。
如今书房门窗大开,外头的小厮护卫还有可能存在的暗探想必都能听见。平霄公主想到此,再如何气愤,也只能规规矩矩地也对她行了面礼,口中却道:“郡主既然大度,应当能够理解,我这个连穼的未婚妻对于那些追求他的女子烦不胜烦,这才做出一时失礼的行为。”
孟淮妴又垂眸看了一眼她的赤足,心中半信半疑,若真是连穼的未婚妻,怎会如此不爱干净?
她顺势笑问道:“不知公主是何时成为他的未婚妻?”
平霄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初见的夺目之感在孟淮妴面前荡然无存,她昂首道:“我比你先认识他,他早就是我的了!”
还不待孟淮妴再问,她看向门外,惊喜地喊道:“连穼!”
孟淮妴转过身去,今日连穼破天荒地着了一身湖蓝色氅衣,头戴苍青、纯白双面幅巾,疏离如仙的气质之中,又有一些书生之感——带着神秘感的书生。
三人谁也没动,神情各不相同。
孟淮妴凝视片刻,脑中冒出一种他是穿给自己看的念头,但又掐灭了这种感觉。
她一身藏蓝大袖披风,发半批,戴玉冠,这是中束打扮。站在二人之间,若看装扮,三人都是自成一派,谁也不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