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美人喊疼,太医不敢说真的无事,只得道:“尚需静养几日,服些安胎药,切忌再有闪失。”
“既如此,”齐长宁安抚云美人:“便依太医所说好好休养,按时服药,再莫大意。”
云美人娇滴滴应了,又道:“自臣妾当娠,许久未见陛下,心中思念难解,竟至精神恍惚,才有今日这场意外。”她靠进齐长宁怀中,柔声软语地求恳:“臣妾不敢奢望许多,只是陛下既然来了,臣妾想与陛下同进晚膳,聊慰多日寂寞。”
“陛下,臣妾别无所愿,只这一个请求。”
晚膳时,凤皇殿案上摆满珍馐,来自高寒北地的羊羔肉佐以蘸酱,烤得外皮焦脆,油脂香气扑鼻而来;酸梅炖鸭,梅子酸咸与鸭肉肥美相得益彰;松木炙烤的鹿脯,肉质紧致刷满蜂蜜,色泽金黄;乳白色的清蒸鱼肚,撒着细如发丝的姜丝葱白,滑嫩鲜美。
对着一桌红红白白,雪霁没有半点食欲,目光转向花案,娇艳欲滴的海棠盛放在玉瓶中,旁边陶土瓶中插着盈盈怒放的野花——齐长宁失信于自己,与云美人共进晚膳,不知会有几分愧疚?
今日与他相处忆起美好往昔,气氛融洽又温情,再添上几分愧意,正是最好说话的时机。
云美人动了胎气,或许可以由此打动齐长宁,说服他稚子无辜……
雪霁推演着再见齐长宁时,该用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语,才能恰到好处地触动他,看上去便像忧郁多思。
“殿下不必烦忧,”女御以为雪霁是在吃醋,开解道:“云美人怀着龙裔,陛下在那边用晚膳,是重视皇嗣之故。殿下当珍重身体,按时用膳,日后若得皇嗣,陛下会更怜惜。”
为免女御喋喋不休,雪霁吃了几筷清蒸鱼肚,放下筷子:“饱了。”
不等女御继续劝,雪霁又道:“女御,我想吃糖霜梅子。”
糖霜梅子是南朝宫廷小食,深受皇长子喜爱,出使西戎时亦带着此小食。
女御一滞,果然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和亲带的糖霜梅子吃完了,无人知其制法。”
雪霁微微一哂:“算了,也没有很想吃。”
“想吃什么?”齐长宁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他赶回来了!雪霁微微吃惊,暗道糟糕,这下不好进言了。
“参见陛下。”女御行礼,将雪霁只吃了几筷鱼肚、又想吃糖霜梅子一一禀告。
“想吃糖霜梅子?”齐长宁将晚膳时间提前,匆匆安抚了云美人,立刻赶回凤皇殿,正听到雪霁的话:“不难,只是要等。朕遣使者去大萧索要配方,往后在大齐也能照制。”
雪霁瞥到女御黑了脸,忍不住偷笑:“不用那么麻烦,还是吃鱼吧。”
“朕不麻烦。”齐长宁从容道:“要麻烦也是萧建德麻烦。”
女御脸色更是难看,雪霁赶忙转移话题:“陛下可还要用膳?”
齐长宁素有胃疾,讲究食不可饱,七分为宜。但他答应过要在凤皇殿用晚膳,不愿失信于雪霁,不提已和云美人用过晚膳,点头道:“用膳。”
两人都吃不多,不多时撤了晚膳。
按照惯例,女御率宫婢在殿外侍候等待传唤。齐长宁看向雪霁,眉目舒展:“以后不管大事小事,都对朕直说。”想吃糖霜梅子这样的小事,也可以对我说。
直说……雪霁目光幽幽,映着烛火,没有以退为进,只有一片坦诚:“陛下,臣妾有件大事想求。”
今日相处,雪霁比以往更自然,齐长宁想她一直这样:“尽管直言。”无论想求什么,有多难,我都办得到。
“佯作摔倒,用皇嗣安危博取天子怜爱。”出自云家的贴身宫婢站在云美人面前,代传云家主训话:“家主问,你是疯了吗?”
云美人垂首静听教训。
“家主说,不许再有争风之举,更不许危害到皇嗣。”
“天子愿意宠爱谁,就让他宠爱谁,世家要的,只有皇嗣。”
“齐长宁昏了头了!”云家主破口大骂:“居然带雪夫人巡视粮仓,军政要事,岂容后宫干涉?昏君!色鬼!”
“此举确实过分。”其他家主纷纷言道:“如此独宠,万一让她怀上龙裔,于世家不利。”
“魏夫人新出株连宫规,很难再收买宫婢;且凤皇殿都是南朝人,齐长宁护得密不透风,万一怀上龙裔不好下手。”
“难道要我们谏言天子不能独宠一人?如此谏言辱没世家身份。”
“齐长宁昏了头,不正是我们想看到的么?”魏无相乐见其成,悠悠道:“独宠雪夫人更好。齐长宁厉兵秣马,准备攻南,萧建德食不知味夜不能安寝,几经辗转,找到我门上。”
“这位雪夫人,是萧建德的美人计,指望她令齐长宁沉溺享乐。你我都该助萧建德一臂之力。”
“既联系上南朝,待齐长宁攻南,便可将军中消息源源不断送过去;再在后方掣肘,甚可以雪夫人乱他军心,几管齐下,不怕齐长宁不败。”
“魏氏当年可以给齐氏打开西京城门,今日便可以私通萧氏。”
“天下,是世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