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芝愣了愣,道:“长殿下可知水患灾民蜂拥而至新京,就在城外?”
萧翰之震惊:“什么!灾民来新京了?!林太傅莫开玩笑,别的不说,大萧财力冠天下,父皇尚简朴归尚简朴,该花钱的时候从不手软,怎会不赈灾?”
“那长殿下可知,”林清芝脑中升起一个极荒谬的念头,深吸一口气,试探道:“可知齐帝换了人?”
“什么!齐桓驾崩了?!” 萧翰之继续震惊,后知后觉林太傅为什么要问他对齐长宁的看法:“齐三弑父啦?!”
“齐长宁奉召登基,并无弑父传言。”林清芝缓缓呼出一口气:“这等轰动天下的大事都不知道,长殿下平素都在关心什么?”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天下大事自有父皇和满朝文武去操心,本殿乃闲散风流之人,反正少谁的也不会少本殿的,关心这许多作甚?”萧翰之理直气壮:“本殿只一心关注田庐改建,皆因本殿答应过一位朋友……”
皇长子毫无悔过之意,喋喋不休他的朋友如何重要,林清芝绝望地闭上眼睛。
“太傅,林太傅?”萧翰之在林清芝眼前挥手:“怎么不说话了?”
林清芝睁开眼,突然伸手拉开车门,不顾安车正在行驶,决绝跳下了车。
“停停停,停车!”萧翰之万没料到端方持重的林太傅竟有此举,吓得狂捶车壁:“别让太傅死在本殿车前!”
林清芝动作敏捷,跳下车毫发无损,却在听到皇长子的话后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道不同不相为谋。”林清芝铁青着脸,向扒住车门一脸惊恐的萧翰之拱手作别:“臣到了,长殿下请自便。”
“哎?太傅这就到了?本殿还没说完呢,太傅别走啊!”萧翰之一手扒着车门一手伸向林清芝疾走的背影,哀嚎道:“太傅,本殿花自己的钱修田庐,不要再参本殿了,太傅!”
林清芝罔顾举止,提衣狂奔,飞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萧翰之哀嚎无果,招手唤来下仆:“跟上去看看,林太傅要去哪里、干什么,探听清楚再来回禀。”
皇长子殿下靠在车内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下仆方来回禀:“林太傅去了前方质肆,呆了一个时辰,现已空手离开。”
“清贵清贵,有清无贵,想要什么东西只能逛质肆,逛完也只能空手而归,可怜。”萧翰之摇摇头:“林太傅想赎买什么?索性本殿送他。”
“禀殿下,林太傅去质肆并不为赎买东西。”下仆禀道:“商家说,几日前林太傅在质肆偶遇一名绯衣少女,两人协同救了个乞丐,那名绯衣少女离去时,林太傅追上去询其姓名未果,此后林太傅每日总要到质肆一趟,问问那名绯衣闺秀是否又来过质肆。”
实在无法想象又臭又硬的林清芝竟有如此一见钟情的故事,萧翰之转念间压低声音道:“商家认人犀利,再去打听打听,一定要探出那名闺秀有何特征……让商家画出那名闺秀所乘香车的样子,由车寻人。”他盘算妥当,要当回牵红线的姻缘神,为林清芝找到一见钟情的心上人,送出这份天大人情换林清芝还他一个清静,从此两人各有牵挂互不为难,岂不美哉。
“仆已打探过了。商家言道,当日只道是哪家闺秀,后来仔细想想,高门大户都由管事买田置地,哪有闺秀亲来质肆挑选的?又哪有闺秀不避嫌,亲手给乞丐压胸的?”下仆看看左右,上前半步将声音压得极低:“商家道,那名绯衣少女或许不是名门闺秀,而是章台女乐。”
这消息委实出乎意料,萧翰之闻言一愣,想起林清芝在车内神情冷冷、声音淡淡道:“臣从不涉足女闾,更无法评价女乐姿色。”,顿觉荒谬无比:“哎呀呀,这才叫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哎呀呀,林清芝啊林太傅,时也运也命也;哎呀呀,太傅品味不过如此,那是远远比不上本殿,远远比不上呀。”
皇长子殿下神思跳脱,嗟叹连连。
下仆顺着自家殿下的话,恭维道:“林太傅自然远远比不上长殿下的品味。商家言道,那名绯衣少女身姿窈窕举止尔雅,可惜足下微跛……”
长殿下一拍大腿:“跛足好啊,跛足最美了!世间品味最高者,唯林太傅与本殿而!”
下仆立时噤若寒蝉。
诡异沉默中,街头忽然涌来一群半大不小的乞丐,扯着正在变声期的嗓子大唱:“新京第一美男子,皇长殿下如牡丹;金殿辉煌牡丹住,人道世间‘金牡丹’!”
一群半大不小的乞丐在安车旁来来回回地唱,如同数千公鸭鸣叫,想忽略而不能之。
萧翰之抚面微笑:“原来新京百姓早已为本殿倾倒,‘牡丹殿下’的名号甚合本殿。”
“新京一朵金牡丹,天上一朵雪牡丹,雪似琼花压过金,人间艳色难比肩!”乞丐们声嘶力竭,唱完一首立刻接上另一首,两首歌谣循环往复,满街都是“雪牡丹”压过“金牡丹”。
如此刻意,如此露骨,就算“傻牡丹”也不得不听明白了。
“这朵章台‘雪牡丹’太也着急,竟将本殿当作冤大头一样。若在往常本殿才不理她,但今日嘛……”萧翰之摇摇头,深觉自己悲天悯人、忧国恤民、通情达理、体贴入微,实打实为林清芝操碎了心:“本殿怎么也要往章台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