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芝闻言不禁摇头一笑:这少女有些精明……可惜囿于闺阁见识,只怕还要被商家哄过。
果然,商家口若悬河赌咒发誓,质肆留下的都是绝世好地,只因种种不巧才滞留至今,那些地比最近质押的要好上千百倍:“……至宝待有缘,连上天都要将这些好地好房留给贵女你呀!”
绯衣少女果然囿于闺阁见识,被商家哄住,道:“既然天意如此……那就都拿来看看吧。”
林太傅无语凝噎。
商家兴高采烈捧出一沓契约,少女略过泛黄纸张先看最近质押的契约,纤细洁白的手指飞速翻动,随口问道:“怎么最近质押的都是些小田小地?”
“近来质押田地的多是平民,被媚香楼女乐勾了魂,假充贵人花钱如流水,都来这里变卖田产房屋了,还做梦只是周转一时,将来发了大财就能赎回。”商家边解释边摇头:“这些田契地契尚未到期,看了也不能赎买。贵女还是看看之前质押的田地房产吧,之前多是破落高门前来质押,样样都好只是价钱略贵。”
少女有一搭无一搭地翻起以前质押的契约,随口道:“置办田庄除了房地,还需不少庄丁仆妇,我家庄丁足够只缺仆妇,商家可知哪里能买到数量足够的仆妇?我只要容颜姣好的适龄女子。”
“质肆不做这等生意,但是城外……”商家热情讲解中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一扭头看见林太傅微皱眉头看着这边,想起大萧刑律对买卖良家的处罚,商家立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能在哪里买到仆妇,贵女得多找找了。”
放下手中契约,绯衣少女道:“今日未能如愿,憾甚,我们改日再来。”向商家作辞,拉着服白女子向肆外走去。
二女经过清俊男子时,林清芝展开手中典籍,缓缓吟咏:“‘今当凶年,有欲予子随侯之珠者,不得卖也,珍宝而以为饰。又欲予子一钟粟者。得珠者不得粟,得粟者不得珠,子将何择?’”
绯衣少女脚步一顿,扭头看向林清芝,淡淡道:“先生拿错书了,此话出自《说苑·反质》,并非先生手中这本。”
“有感而发罢了。”林清芝收起手中典籍,并不看绯衣少女:“当此之时,随侯珠不如一钟粟,若有余力,何不赈济灾民?”
服白女子看都不看林太傅,对绯衣少女道:“此等腐儒理他作甚,我们走。”
林清芝摇摇头,不再多说。
两名女子走出肆外,正要上车,路旁一名消瘦乞丐手持破碗走过来:“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服白女子拉着绯衣少女掩鼻退后:“你别过来,站远些不要动——我会掷钱到你碗里。”边说边取出钱袋解开。
乞丐摇摇晃晃向后倒退,还没站稳服白女子已掷来几枚铜钱,乞丐慌忙伸碗去接,铜钱落入碗中不断响起“叮咚”声,几个大动作后乞丐突然抱胸倒地,呼吸急促,表情痛苦。
服白女子慌了手脚:“喂,你怎么了?快起来,莫讹人!”
林清芝放下典籍,快步走出。
绯衣少女比他更快一步,蹲到乞丐身边令其躺平,以掌根按住乞丐胸骨下方,有节奏地不断按压,反复叮嘱:“按我的话调息,呼、吸;呼、吸;呼、吸……”
商家跟着林太傅走出来,见状跌足大叫:“哎呦呦,这怎使得,这怎使得,这乞丐太也肮脏,看着像水患灾民溜进城中!贵女,快快放手,灾民怕有疫病,别被过了病气!”
“此非疫病,而是心悸病发作。”绯衣少女用力按压乞丐胸骨,并不放手:“呼、吸……”
乞丐跟随少女的话调息,呼吸节奏逐渐平稳,绯衣少女耗力按压,此时说起话来微微有些喘息。
“我来。”林清芝挽袖蹲到少女身边,接力按压:“呼、吸;呼、吸……”
绯衣少女将按压交给林太傅,站起身对商家道:“肆中可有丹参、麦冬?”
她说话温柔有礼并不如何强势,却让商家忘记这乞丐肮脏或患疫病的隐忧,点头道:“有有有。”
“我买了。”绯衣少女道:“烦您引路,我要用丹参、麦冬熬煮舒心安神的汤药。”又低头吩咐林清芝:“等他缓过来还须保持安静,避免剧烈情绪和举动,等下去医馆请大夫前来就医。”
林清芝手上不停,唇边微露笑意:“你懂医?”
绯衣少女愣了愣,竟然有些犹豫:“大概吧……不记得了。”
没想到她会如此回应,林清芝也愣了愣,抬头望向少女,却只见绯衣一晃,少女不再理他,跟随商家走入室内。
待绯衣少女捧来安神汤,大夫已赶到质肆,正夸赞林太傅:“不愧是师从方鸿儒的林太傅,学识渊博临危不乱,方能救此心悸之症,在下佩服至极。”
“学识渊博、临危不乱的不是我,是这位姑娘。”林清芝让出位置,绯衣少女蹲下给乞丐喂药。林清芝看着少女背影,目露赞赏:“我不通医理,只是按这位姑娘所说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