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当空,齐恪后背胸膛忽然一痛。
齐恪低头,看到一点刀尖穿胸而出,映着银月光辉,带出心头热血。
漆黑寒亮的眼中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齐恪咳出一口血,自入城以来首次开口:“……乔渊?”
一直护在齐恪身后的乔渊,抽出背刺长刀,一言不发砍向护在齐恪旁边尚有战力的虎兕军。
出其不意,鲜血四溅,虎兕军匆匆抵抗,刀砍在乔渊身上却无伤口,被他迅速反杀干净。
齐恪倒在地上,看着毫发无伤的乔渊持刀走来,恨极之下大口吐血却无法发出声音。
“殿下放心。”乔渊举起刀,无情无绪:“你父皇查起来,我担得住。”
是夜惨剧,震惊齐都。
齐恪领一支虎兕军无诏入都,与天子亲卫在桂宫外激战一夜,两败俱亡,齐恪重伤将死。
天子震怒,彻查之下,罪魁竟是在宫变中立有大功的心腹乔渊。
此时乔渊早已逃走,一路叩关往南。
齐长宁得了消息,当即自齐恪病榻前离开,亲率虎兕军追击,誓要击毙乔渊。
大河两岸宽阔荒凉,冬日结了厚厚一层冰面,平整如镜,在阳光下闪耀晶莹的光芒,冰面上有时出现缝隙、冰洞,透过它们可见河水在冰层下急速流淌。
雪霁与诸位叔伯先至,与南岸接应之人一起在大河上凿冰,凿出一段可供行舟的流水河面。
雪霁日日翘首以盼,等待乔渊,常常走出老远迎接。
这日她和往常一样行走于冰面,忽闻马蹄声响,大河北侧贫瘠荒芜的大地尽头,一个黑点向这方向疾驰而来。
“乔大哥!”雪霁凭直觉认出那是乔渊。她挥舞双臂欢呼雀跃:“这里,乔大哥,这里!”
迎着黑点跑去,雪霁逐渐看清马上人的模样:乔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寒冷冬日脸上竟然渗出黄豆大的汗滴!
雪霁脸上笑容消失,她看到衰草覆盖、仿佛被冻结的大地尽头,又出现了一个黑点,阳光照在黑点上,金芒一闪而过。
腰间金带,齐长宁!
乔渊被虎兕军追赶,一路换马疾奔几乎没有闭过眼,此时已累得说不出话。大河相约汇合的地点泛泛,原本无妨,只需打马走上一遭就能找到,但齐长宁率领的虎兕军实在太快,不眠不休换马不换人,死神一样如影随形,乔渊还没找到确定地点,齐长宁已经直追而来。
乔渊向雪霁伸出手,雪霁拉住他的手翻身上马,立刻发现乔渊臂膀僵硬,全凭一股惯性策马。“乔大哥,给我缰绳,我来控马。”雪霁坐在乔渊身前,夹住马腹,代替乔渊策马:“我知道叔伯们在哪里。”
雪霁策马如飞,乔渊取下重弓回身搭箭,对准追来的齐长宁射出一箭。
重弓长箭,裂空而去,力道之大足以将人马一并贯穿。
齐长宁不闪不避,抽出秋水色长刀,稳准狠的一刀劈下,直接劈开长箭,马不减速直冲而来!
雪霁咬咬唇,勒转马头向缝隙、冰洞最多的冰面跑去——薄冰承受不住人马奔腾的重量,如果薄冰开裂三人同时落水,便能化解齐长宁的刀马优势,而己方可以等待叔伯们划船来救!
雪霁从没在冰上跑过马,只觉马蹄打滑不听使唤,身后乔渊大口喘息,齐长宁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他怎么这样快?平滑的冰面竟然不能消减齐长宁的速度!
雪霁呼出团团白雾,冷汗浸透重衣,长久奔跑早已疲累的坐骑蹄下一滑,力竭摔倒,将两人甩出马背!乔渊将雪霁护在怀中,在马匹的悲鸣声中于冰上滑出去老远。
两人刚刚挣扎爬起,齐长宁转瞬已至,挥刀斩向乔渊!
乔渊推开雪霁举重弓抵挡,“嘎嘎”声响中重弓断裂,阻住秋水长刀斩落之势。乔渊扭转重弓欲挟长刀,齐长宁应对极快,狠力抽刀的同时驱马上前,马蹄对着乔渊踩下。
一大块冰坨砸在马腹上,坐骑长嘶马身偏歪,乔渊蹬住冰面自马蹄上滑出,堪堪躲过一劫。
齐长宁侧目望去,只见刚刚扔出冰坨的雪霁双手通红气喘吁吁,飞奔去拉乔渊。
那样薄弱的少女,不知哪里来的偌大力气,于危急中抱冰砸马。
齐长宁眼眸微暗,看乔渊拉着雪霁在冰上奔跑,马蹄下传来裂响,冰面上出现急速扩张的大裂痕,若策马追逐,势必冰层承受不住奔马疾驰的重量,极易落水。
齐长宁的目光紧紧追随与高大青年手拉手奔逃的纤细身影,已然明白:从策马上冰开始,她就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聪慧、勇敢、果决,一心一意为了乔渊。
齐长宁勒马后退,小心避开冰面裂痕,收刀换弩。
原本连弩已失传,齐长宁依照典籍记载复原改进,几经调试耗费无数财力才得此一副,可连射五十矢。
稳稳上满铁矢,精钢制作的箭头在冰上反射死亡光芒,齐长宁瞄向两人背影,将沉重的弩机压低几分避开头颅部位——连弩范围内,雪霁穿着金丝宝甲最多四肢受伤,乔渊却必死无疑。
齐长宁眯起双眼过滤掉冰面强烈反光,没有一丝犹豫地扳发弩上悬刀,矢射如雨。
乔渊闻声色变,不及多说合身扑向雪霁,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第一轮矢雨瞬发而至,不能穿透乔渊身上的金丝宝甲,落至冰面,冰面承受不住如此力道,发出咯吱声响产生数道裂痕。
齐长宁骤然变色,眼睁睁看着两人脚下冰层开裂,一起掉落冰水之中,人力不敌激流冲击,大河之水硬生生分开两人,乔渊再也不能将雪霁护在身下。
后发铁矢依然带着万钧之势而至,射穿河面,直直钉在雪霁身上。
冰水中泛起浅浅几朵血花,雪霁被激流裹挟,几个浮沉消失在冰层下方,再也寻不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