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相见齐长宁如此相护,更确信雪霁手中遗诏必然不利于齐长宁,扫曹常侍一眼,魏无相意有所指:“既然玉苏阿可以为三殿下伪造遗诏,其他人自也可以。”他指着雪霁道:“私藏遗诏大逆之罪,我乃大齐丞相,陛下现在生死不明由我代执诸事,其他人皆名不正言不顺,快将遗诏交予我。”
乔渊松开雪霁的手站到齐长宁身边,两人并排而立,严严实实将雪霁护在身后。
雪霁看着两人背影,乔渊端如岳峙,齐长宁鹤骨松形,不管魏无相如何名正理顺、期门军如何人数众多,这两人的背脊都挺得笔直,即便与天下为敌也不退缩半步。
雪霁虽然烧去魏无垢的名字,但若有心还是能从烧毁位置、大小猜出殉葬者尚有一人,保魏无垢将遗诏交给魏无相最稳妥。可魏氏正与军主争夺大位,魏无相若得遗诏必会借此生事……
雪霁看向齐长宁的背影,颀长身姿稳稳挡在前方,顶天立地万事皆可承担,如同银月荒原救人一样,如同遇熊杀熊时一样,如同将神师打落祭天台一样,如同秋狝途中化解孟氏发难一样。
军主于她有数次救命之恩,是齐桓属意的储君,是大齐真正的帝王,不管遗诏内容如何都不该瞒他,执行先帝遗愿是他分内之事。
但魏无垢是齐盛安的母亲。
雪霁望向齐盛安,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呆呆看着齐兴治的无头尸体,仿佛少年的一部分也随着六兄的惨烈死亡而死去。
雪霁忘不掉在秋狝山洞里,齐盛安少年秀美的脸上露出的那种奇怪神情,似哭似笑,满面哀伤。当他喃喃说出“天家无骨肉”时,自己一巴掌打上去,跟他说:“你既自幼崇拜三兄,就要相信他”,然而此时此地,他的三兄当着他的面,斩杀他已经投降的六兄,再次印证“天家无骨肉”的残酷。
若齐长宁拿到遗诏,会放过魏无垢吗?
雪霁仰望长矛上的头颅,齐兴治的死已经打碎齐盛安对亲情的最后一点幻想,如果母亲被殉葬,那个少年一定会彻底死去。
目光在齐长宁背影与齐盛安之间游移,雪霁无法决断。
“遗诏和继承大统没有任何关系。”雪霁轻轻开口,取出了遗诏:“谁想要就拿去吧。”
魏无相心中火热,对在雪霁附近的齐盛安喝道:“盛安,去拿遗诏!”齐盛安被魏无相喝声支配,摇摇晃晃走向雪霁。
听到雪霁浅浅的声音,比身旁的乔渊更快一步,齐长宁倏然回身,看到雪霁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整个人仿佛一张纤薄素白的纸笺,随时会被寒风裹挟飘走。
“你……”齐长宁只说出一个字,乔渊已经走到雪霁身边握住她的手,对她手中遗诏视而不见,只拧起眉头,眼中流露深切担忧:“手这么凉,哪里不舒服?”
齐长宁停下欲上前的脚步。
雪霁摇摇头,看着乔渊虚弱一笑:“我没事……”
齐盛安游魂似的走到雪霁近前,伸手抓向遗诏。
齐长宁长眉一掀,踏前一步,抢在齐盛安前去拿雪霁手中遗诏。
天色渐渐泛白,雪霁忽然腹如刀割剧痛难耐,眼前一黑,齐氏兄弟的身影在她眼中只剩依稀轮廓,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离得最近的乔渊反应迅捷,不假思索探身向前,扶住轻盈无力的身躯,紧紧抱住昏厥的少女,唤道:“雪霁……”
遗诏从雪霁手中滑脱,齐盛安在遗诏与雪霁之间犹豫一瞬,到底还是选择去接雪霁,却因这瞬间的犹豫落后于乔渊,眼睁睁看着雪霁倒入乔渊怀中。
齐长宁没有任何迟疑,探手牢牢抓住从雪霁手中掉落的遗诏,抢到遗诏想要扶雪霁时,她已安稳倒在乔渊怀中。
雪霁面色苍白如纸,极长睫毛在眼下投下大片阴影,神情却安稳恬然,仿佛终于卸掉沉重包袱得以回归最温暖安全的地方。
齐长宁的心像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揪住,眼中闪过一丝惘然。
“哈哈哈,她死了!”在魏氏兄妹的抱恨声中,央珍鼓着掌疯狂大笑:“贱婢吃了毒药,终于死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