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睁大眼睛极力辨认,方见殿侧阴影中藏着一人:“谁?”
那人自暗影中走出,样貌普通一身禁卫装扮,正是秋狝返程途中在行宫送她金丝宝甲之人:“雪霁姑娘,是我。我们这就出宫吧。”这人从中午等到晚上风险极大,却丝毫不见愠怒只有欢喜,像是完成乔渊所托才是唯一重要之事。
他从藏身处取出另一套禁卫铠甲,递给雪霁一双厚底皮靴:“禁卫身高均在七尺以上,委屈雪霁姑娘穿这重靴。”
“我身材瘦弱,准备这些东西很不容易吧?”雪霁并未伸手接靴,轻轻对那人道:“我哥哥在禁军之中也有朋友?”
那人仿佛早有准备,面对雪霁疑问坦然道:“乔兄在齐都人生地不熟,军主却有人脉。乔兄立有大功,虎兕军赏罚分明,乔兄不要重赏只求让你远离宫闱平安无事,故而我能动用暗中人脉。”
是的,乔大哥一直在为自己考虑,只是自己仍要辜负他拼命搏来的机会。
“劳您冒险入宫,”雪霁轻声道:“我却不能跟您走。”
那人一愣:“雪霁姑娘疑我身份?”
“不疑。”雪霁道:“只是我有必须留在宫中的理由,我哥哥懂的,不会怪您。”
“雪霁姑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人急道:“三个美人死在宫外,宫中加强戒备,就算是军主的人脉,错过这次也很难再带你出宫。”
“知道。”雪霁幽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某种坚定的光芒:“这是我的选择,无论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
齐长宁听完那人上报,起身推开窗牖,月光皎洁如银纱,迷离清艳;一弯孤月高悬,飘渺不可企及。
“再传递一次消息,”齐长宁仰望高悬明月,目中神色难辨:“把宫中的秘密联络方式告诉她,若她有事,照此方式紧急联络我们的人。”
“军主,不可!这是唯一的联络方式,若叫旁人知晓,风险太大!”那人大惊,急道:“属下知道乔渊肩负重任,他唯一所托乃其妹。但军主已将自己的金丝宝甲送出,又冒大不韪抱着雪霁姑娘去太医署,断绝陛下对她的心思,军主对乔渊所托实已尽全力,是雪霁姑娘自己不想出宫的!”忍了又忍,终于没把“不识好歹、咎由自取”之语说出口。
“雪霁不是旁人。她既不想出宫,自然有十足的理由。” 齐长宁转身,对激烈反对的属下平静道:“告诉她联络方式无妨,雪霁聪明谨慎识大体,不会做出危险举动。”
那人出身自虎兕军,向来不问缘由只遵军令,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又非军令,才多说几句。既然军主重申,那人便无甚可说,低头遵命道:“是。”他低着头,忽又听军主道:“宫中现在凶险万分,雪霁是乔渊唯一所托,必须护她周全。”
像是解释,又像说服,就是不像往日从无多余言语的军主。
那人惊讶抬头,齐长宁还是那个熟悉的运筹帷幄的军主:“乔渊准备得如何?齐恪呢?”
“明日御审三美人案,必然要追查三美人是怎么出宫的。”魏无相坐在湖心亭中,对跪在地上的人道:“处理好了?”
“禀相邦,”跪在地上的人回道:“人已接到,一切妥当。”
“去吧。”魏无相挥手。
那人起身沿长桥走到岸边,待他身影消失,又一人沿长桥走入湖心亭:“禀相邦,没能查出是谁将三美人的尸体放在宁王府左近。”
如此结果并不意外,三美人死在宫外,齐兴治吃了大亏,将水搅混妄图拉齐长宁下水是最好的做法,自然分外小心不留追查痕迹。
齐长宁……齐兴治……
魏无相微阖双目:秋狝之后齐都底层官吏大换血,魏氏插进不少人手,齐长宁的暗桩就算没被清理干净也派不上太大用场,被褫夺封号后更是被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万不可被人模糊了重点,须得全力对付齐兴治!
倏然睁眼,魏无相眼中精光四射:“让安王殿下来见我。”
暗室之中,家主推开棋盘起身,站在窗牖前遥望远处巍峨宫殿剪影:“我的话已经传递给齐兴治和央珍了吗?”
“已经递过去了。”男子咬牙道:“家主,到底是魏氏还是齐长宁快我们一步,先行弄死三个美人?”
“是谁都不重要。”家主道:“魏氏躲得干净,能攀扯的只有齐长宁。”
窗牖“咣当”一声打在墙壁,外面狂风大作,齐都的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