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俞‘咦’了一声,觉得四周特别熟悉。再定睛一瞧给兰婆子开门的少女,环俞跌掉了下巴。
兰婆子见是蒋八姑娘开门,顿时泪眼汪汪。“三少爷不是说您身边还有个粗丫头伺候吗。可见是骗我的!怎么是你亲自开的门。”
蒋八姑娘莞尔笑道,说:“二丫去池塘摘莲蓬了。开个门又不累手。”
蒋八姑娘忙挽着兰婆子回房。进了屋,她才问:“您怎么来了,我娘呢?可是蒋家出了什么事?”
兰婆子平淡寻常的说:“我现在不在蒋家做工了。三少爷帮我找了个好雇主。虽然是个小门小户的外乡人。可好在家里人口简单。就一个公子哥和两个小厮,每天我只管做一两顿饭。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可自在了。”
蒋八姑娘听了心酸。却只道:“也好。离了蒋家那个是非地,兰妈妈今后也松泛些。只是白白便宜那个外乡人了。我们兰妈妈的手艺放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却做糙饭给三个男人果腹。”
“瞧姑娘说的。什么糙饭不糙饭。人家那小公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书案上放的都是澄泥砚、宣笔。吃饭也可讲究了。比蒋家还细致些。就是身边那两个不打眼的小厮,吃饭也斯斯文文的。像个少爷似的。”
兰婆子嗔怪的看着自家姑娘。伸手摸了摸蒋八姑娘的鬓发,她家姑娘果然长大了。眉眼染染,婉约如画一般。身上有股清新感,让人见之忘俗。
这么个美人儿,却荒凉在乡下。
兰婆子擦了擦眼泪,想起来意。急忙问:“姑娘,孟家可曾来人找过你?”
蒋八姑娘犹豫了一下,撒谎道:“没有。你回去告诉娘,别往孟家写信了。就算蒋家不要我了,我也是姓蒋的姑娘。大不了跟娘姓柳也成。孟家……太遥远了。我在临溪镇就很好。”
“好什么好!好什么好。”兰婆子忽然激动道:“临溪镇夹在华亭县和临溪县之间。两不管的地方,占着临溪县的名,却擦着华亭县的地。徐家打个官司都能把临溪镇的案子递到华亭来。你若在这里出个好歹,报官都不知道找哪个衙门。”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兰婆子凝泪,神色间竟然有楚楚的味道。兰婆子这些年不保养,加之常年在灶头操劳把自己吃的彪圆膀大,又不勤妆扮一副农妇样。可噙泪的时候,仍然辩的出其美人楚楚的样子。
只是轮廓模糊的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晃眼了。
蒋八姑娘不由得的道:“兰妈妈……我真的不想回孟家去。你看我生在蒋家长在蒋家,事到临头蒋家仍然把我当外人。孟氏望族,家族枝叶繁复。我应付不来这些,我也不想去应付这些。”
“临溪县很好。清静,有风,有粮。我想一辈子住在这里。”
“我的傻姑娘!一辈子活在乡下?你还怎么嫁人。”
蒋八姑娘不想吓坏兰妈妈。并没有说自己不打算嫁人的话,反而亲亲热热的同兰妈妈谈起了柳崔萍。
其实柳崔萍和儿子蒋宝德在蒋家过的很不错。首先柳崔萍是怀孕嫁进蒋家的,当年蒋六是自愿的。以至于今天的蒋家人都不能说什么。
其次,蒋宝德是蒋六的亲生儿子。读书聪颖,样貌精致很讨长辈喜欢。
柳崔萍本身就长袖善舞的。想办法安排兰妈妈出去,也不过是旁人欺负不到她头上。只能泄恨到兰妈妈身上,让柳崔萍不忍心罢了。
蒋八姑娘听了很是高兴。
两人一直聊到太阳下山,蒋八姑娘才送兰妈妈上马车。临走前还送了许多自己做的糕点和炸酱给装车。
蒋八姑娘眨眨眼对兰妈妈说:“……若是哪天你累了不想做饭。就下把面给他们做浇头炸酱面吃。省些劲。”
一旁的环俞听了简直要翻白眼。他本就耳目敏捷,那个蒋姑娘细泠泠的嗓子又格外勾人。由不得他不听。
环俞回头看了眼蒋姑娘。天色有些暗她带着丁香耳铛,侧庞精致又白皙。果然是那天他们见到的那个少女。
原来她就是蒋少爷的妹妹啊。
他就说陇东乡下怎么可能养出一个这么瑰丽的绝色少女。
“这位小哥。”环俞突然被眼前的香气扑鼻,反射性的屏气以为是幻药。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蒋八姑娘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了一个小笼包大小。
粽子形状的香包。淡淡香气,却不冲鼻。
蒋八姑娘笑道:“劳累小哥一路送兰妈妈过来。这个香包是我夏天端午时做的。一直珍藏没有用过。里面是我自己调配的香料。能驱虫避蚁,送给小哥一路当个平安福。”
不过是个普通东西。环俞大大方方道:“谢谢姑娘赏赐。”收了挂在腰上。
“什么赏赐不赏赐。我不过是个平民罢了。”
蒋八姑娘又从提篮里翻了翻。拿出两盒木匣棋子,递给环俞道:“我家兰妈妈现在在你东家手下做活。这个送给你们东家。还望小哥不要嫌弃……”
她勉强一笑:“我们蒋家事情乱。我知道你们东家是看在我三哥的面子上才收留兰妈妈。我心里的感激一言难尽。这幅棋子是我自己打磨的,黑子用的红酸枝,白子用的白榉木。都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不过是个心意。”
“这,姑娘……我们家少爷不让我们在外面代他收东西。”尤其是姑娘家的东西。
环俞表情痛苦,想到自家少爷那阳阳怪气劲,就觉得蒋八姑娘塞给他了两盒烫手山芋。他拿出毕生所学最快的身手把棋盒丢回竹篮里。飞快的跳上马车驾车就走。
兰妈妈只来得及抓住窗户,回头对蒋八姑娘大喊:“姑娘。下个月我再来看您。您好好照顾自己。”
蒋八姑娘还没有从环俞的一气呵成中回过神来。闻言怔怔抬头,却只见这么一会儿功夫。马车已经消失的不见踪影。
她哭笑不得:“这小哥是误会了什么。”
蒋八姑娘回去把棋盒放回柜子。
合上柜门。她不由得想起环俞的话,很是好奇。“不让小厮在外面收东西?”他是什么人啊,难不成经常有人给他送东西?
……应该,是个挺正直的人吧。
不收礼,那是个好人。
二丫在门外喊道:“八姑娘,你猜谁来找你下棋了。”
“赵先生?”
蒋八姑娘想到那个儒雅温和的老人,顿生笑意。开门一看,二丫手上提着莲蓬,身后跟着一位白胡和蔼的老人。
赵东阳摸着胡子,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八丫头,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