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彦眸光微颤,连声音也几不可闻地抖了一下,但是他很快便恢复如常:“起初我也这般怀疑过,但后来他的种种行为无一不以百姓为重,甚至亲自照顾得了瘟疫的女童,不像是装样子。”
“是么?”萧奕璟抿了一口茶汤,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来,可是眼底全无笑意,他徐徐道,“所以你是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储君之位?”
楚辰彦猛然回过神来,立刻否认道:“殿下,我并非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五皇子能够体恤民生疾苦,于陈国百姓而言是好事。再则,眼下边境战事频繁,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殿下不妨想想如何替国主排忧解难,莫要再把心思花费在五皇子身上……”
话音未落,萧奕璟便轻飘飘地说道:“不愧是楚相的公子,自幼饱读诗书,站得高,看得远,倒显得我狭隘了。”
楚辰彦自然听出来他话里的轻蔑之意,看似赞扬,实则揶揄,当下后背生出一股凉意来,甚至心中郁结,辩驳道:“殿下可以不信,但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在陵川我虽然跟五皇子坦言我拥护的是您,但实际上我想要守护的唯陈国百姓而已,苟无民,何以有君?不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山野村夫,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该以大局为重。”
“你不曾生在帝王家,甚至没有兄弟跟你争权夺利,自然体会不到我的处境,”萧奕璟心知楚辰彦贵为丞相之子,不似那些幕僚一般对他言听计从,再谈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遂拂袖道,“也罢,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今日便只把酒言欢,不谈这些了。”
两人那日喝了几壶萃庭春露,一直到黄昏时分才被小厮搀扶着各自离去。
彼时日渐西斜,绯红的晚霞倒映在湖畔,王城中人声渐息,只有夜市的摊贩多了起来。
湖中心停泊着一座装饰华美的画舫,其上雕刻着螭首图案。
萧奕珩来到岸边,给了摆渡人一锭银子,便乘他的船前往湖心踏上了画舫。
他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夕泽以手支颐,阖眸凝神的场景,一袭蓝色长袍曳地三尺,白皙的指间攥着一只青铜酒觞,案上还摆放着一樽镶有各色宝石的酒壶,在朦胧的夜色中散发着绮丽的光。
萧奕珩的目光却只落到他的脸上,恨不得盯出个窟窿来。
片刻后,连澈仍闭着眼睛轻声道:“怎么不过来?”
萧奕珩经他提醒这才缓步靠近,在他面前落了座,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便挑了个最简单的:“你怎知是我?”
连澈缓缓睁开双眼,向他投来春水一般的眸光:“因为我认得你的气息。”
萧奕珩闻言沉默不语,眼神却飘忽不定。
“阿珩,此去陵川可还顺利?”
“嗯,”萧奕珩回应道,“一切顺利。”
“那就好。”
萧奕珩看着他端起酒觞一饮而尽,心中千头万绪,低声道:“夕泽,我当初未同你道别便离开了王城,你可有生气?”
“我并未生气,反倒是你何出此言?”
“因为我在陵川那段时日用黑羽鸟给你传了几次信都没有回音,我就以为你在同我置气。”
萧奕珩说这话的时候嗓音压得极低,听上去还有点委屈,可是连澈听罢眼神凝滞在虚空,握着酒壶准备斟酒的动作也忽然顿住,片刻后,他神色如常道:“我未曾收到过什么信件,许是出了什么岔子。”
萧奕珩眸光微颤,轻声道:“是么?看来是我多虑了。”
“阿珩,你要同我说什么,不妨现在说来听听。”
萧奕珩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当下脑海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便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那日我没有去你府上是不想惹人注目,因我之故,朝堂上已有人将你视为眼中钉,你为我付出良多,我实在是不希望你卷入更大的阴谋。”
这层利害关系连澈当然知晓,他也曾猜测出萧奕珩的意图,只是难得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阿珩,你性子执拗,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更改,但你可曾想过我并不在乎这些?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我经历过无数次,若无力自保又怎能活到现在?你无须为我担忧。”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默不作声,思量着各自的心事。
萧奕珩最先开口打破沉默,嗓音寂寂:“夕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珩,你今夜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什么叫我有事瞒着你?”
萧奕珩平静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不安,他斟酌良久才抬眸道:“你我相识多年,我从未怀疑过你的为人,我以为在我心中早已将你当成毕生知己,可是经历过一些事之后我才发现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