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珩来时因不熟悉林中的路,夜色又浓重,几乎是摸索着前行,此刻回去时跟在连澈身后,有他在前面引路倒省去了许多麻烦。
眼见连澈步履轻盈,所到之处片尘不起,墨色的长发如流瀑一般倾泄至腿弯,与月白色的衣摆一同轻轻摇曳,萧奕珩在心中暗暗惊叹他的头发居然这样长,在凡间,即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也极少会留这样长的头发,最常见的就是长发及腰,连澈的头发不仅很长而且光滑如锦缎,在月光的照拂下很是好看。
皎洁的月光笼罩在森林上空,映照着林间那一青一白,一前一后两抹人影,周遭听不见半点声响。
连澈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殿下在此住得可还习惯?”
萧奕珩的思绪一直停留在他的头发上,不防他会忽然开口,顿了顿道:“这里一切都好,说来惭愧,我此番远赴东海本是为了给父皇求取灵药,未曾想反过来叨扰你这么久。”
连澈道:“不算叨扰。”
萧奕珩听他的嗓音还是那样清冷,似乎并无什么情绪,可却能够让他的心顿时静了下来,不知是何缘故,他道:“那日我答应要为你做一件事,你可想到是什么事了么?”
“殿下不必着急,我若想到自会告知你。”
“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
“但说无妨。”
“你在此地修行已有数千年,依你所言,前来寻医问药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我与那些人应当并无分别,何以你轻易愿施以援手?”其实早先萧奕珩已跟裴征谈及过此事,两人都觉得这其中似乎暗藏玄机,但自从他们来到瀛洲,连澈待他们如座上宾一般礼敬有加,用药用膳无不周到,两人商议许久也琢磨不出个结果来,直到此时萧奕珩才吐露心声。
寂静的林间洒下轻柔胜雪的月光,不知是谁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发出一声轻响,连澈并未停下脚步,只是含笑道:“殿下深夜无眠,莫非就是为此事忧心?你是害怕我另有所图?”
萧奕珩心神一颤,矢口否认道:“不是,虽然我并不知晓你为何会答应帮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绝无恶意。”
“你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便这般信任我?”
萧奕珩给他问得一时哑然,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阵才道:“你说得倒也没错,日久尚且不能见人心,何况萍水相逢,但伪善之人我也见得不少,还是分辨得出一二。”
连澈淡淡道:“我与殿下一见如故,是以愿略尽绵薄之力。”
萧奕珩听到“一见如故”四字登时眼神清亮,他飞快地跨出两步挡在连澈身前,只见月光下他的容颜清冷出尘,宛如谪仙降临,心中竟猛地一窒,却还是稳稳道:“原来你也有此感觉,实不相瞒,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觉得你很熟悉,但其实我从未来过瀛洲,你又在此修行数千年,何以会有这种熟悉之感,我实在是想不通。”
连澈回应他的话只轻飘飘的一句:“我在瀛洲不过一千多年光阴,没有数千年之久。”
萧奕珩没料到他要说的是这个,兀自怔愣了片刻,想起了司命星君的那句话:你可知千年以前瀛洲住的是哪位神君?
谈及此处,连澈的眼里似乎闪过异样的情绪,似恍惚,似失落,更似心痛,不过这些情绪只一闪而过,片刻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宛如从未有过。
过了片刻,连澈又道:“这些对于你而言并不重要。”
萧奕珩感觉到他话里有话:“所以你知道这是为何?”
“知道什么?”
“这种熟悉之感因何而来。”
连澈轻飘飘地说道:“你不是说过我与你的一位朋友很像吗?或许是这个原因。”
这话一语点醒梦中人,萧奕珩的脑海里登时浮现出夕泽的身影,竟然与连澈出乎意料的契合,浑然似同一个人。
只是萧奕珩从未见过夕泽的容貌,不知他二人究竟有几分相似。
萧奕珩轻叹道:“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你与他……”
剩下的半句话萧奕珩没能说出口,他此刻还不敢妄下定论,免得乱了心神。
连澈将萧奕珩送回流霜殿时已是后半夜,彼时殿内灯火阑珊,皎洁的月光透过小轩窗照进来,给漫长而又寂静的夜添了几分清冷韵味。
连澈送他回寝殿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身去香案前取了一味香料,又将其点燃放入瑞兽香炉中,轻轻合上盖子,须臾间丝丝缕缕的白烟便从香炉中飘出。
萧奕珩瞧着他优雅从容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慨:“想来白天殿中的熏香也是你点的,多谢。”
“这是安神香,有助眠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