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泛白的光影里,裴征似乎看见陵游瞟了他一眼,片刻后又低下了头。
从知道陵游是苏长风之子那一刻起,裴征便对他心存愧疚。
萧奕珩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幕僚,才学固然重要,但忠心、胆识缺一不可,明白?”
“属下明白。”
萧奕珩一行人骑马从御茗阁出发赶往渡口,彼时天际已蒙蒙亮,三人策马疾驰,待看到船舶之时宫人便迎上来,那人身穿紫色官服,举止间气宇轩昂,肃然道:“参见五殿下,臣早已等候多时。”
萧奕珩抬眸眺望那艘停泊在江面上的船,高悬的白帆之上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而这白虎便是陈国的图腾,在火红的朝霞映照之下活灵活现。
萧奕珩十分简洁道:“有劳大人。”
“五殿下不必如此,这艘船和一众善水性的高手都是国主为殿下准备的,臣不敢居功。”
裴征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奕珩似乎唇角微扬,不知他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只听见他那淡漠的声线:“是么?父皇他今日可有好转?”
“这……”那官员犹豫了片刻才应道,“臣人微言轻,未能亲身侍奉国主左右,但听得一些只言片语,国主他仍旧未见好转,因此殿下此去任重而道远。”
萧奕珩敛去了嘴角的笑容,淡声道:“大人说得是,有劳大人为我带句话给父皇,就说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他寻得灵药,让他切勿劳神。”
“是,臣定不负所托。”
萧奕珩淡然一笑,正欲径直上船,忽听得耳畔传来陵游的声音:“殿下——”
一旁的裴征早已知晓陵游是萧奕珩的暗卫,因此平日称他为“主上”,今次当着朝廷中人的面才不得不改口。
萧奕珩脚步微顿,抬眸顺着陵游的视线看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人一袭烟灰色长袍上时,眼里的光像烛火般摇曳生姿,眸中那人的缩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而萧奕珩的心跳也莫名地停滞了一瞬。
连澈手执一把白色的油纸伞自远处走来,身段颀长,步履风雅从容,宛如一幅画。
萧奕珩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却未置一词,昨夜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么些年他二人一直相处得很融洽,夕泽事事都依他,从未说过他半句不是,但昨夜那番话分明意有所指。
萧奕珩自幼在宫中不受待见,甚至一度要看人脸色行事,他什么委屈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连澈说的那些话仔细推敲其实并无过分之处,只不过是不合他心意罢了,可即便如此萧奕珩还是很着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竟撇下他一个人跑了,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奔出二里地。
反正也想不明白,倒不如从东海回来再说。
可是萧奕珩没料到他会在此时出现。
他为何会来?
紫宸宫距此十几里路,为何不见他骑马?
萧奕珩脑子里这两个疑问还未找到答案,便听见身后传来陵游和那位官员的声音:“参见国师大人。”
裴征稍迟一步,俯身行礼道:“参见国师大人。”
连澈淡淡地瞟了他们一眼便道:“免礼。”
萧奕珩的思绪这才回转过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不知该说什么,更是有意避开他的目光,生怕被他瞧出此刻的不知所措。
连澈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有股异样的情绪愈演愈烈,但没过多久便如同雨后初晴的湖面,收敛得一干二净,他将手上的那把油纸伞递给萧奕珩,轻声道:“此去山高水远,万事当心。”
萧奕珩垂眸看了眼那把白色的油纸伞,似乎与寻常的伞并无不同,正心生疑惑他为何要送伞,便听得身旁的官员道:“想必国师与五殿下有要事相商,臣先行告退。”
裴征看了看目不转睛的连澈,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的萧奕珩,琢磨片刻后仿佛顿悟了什么,说道:“殿下,我去船上查看朝廷准备的物资是否充足。”
陵游本想说点什么,裴征没给他机会,拽着他的胳膊一起走了。
微风乍起,吹拂着连澈的素纱衣袂,也拂乱了萧奕珩额前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