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澈当时急着去崖底寻他,错失活捉那帮黑衣人的机会,哪知道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每一件都对萧奕珩不利,他想过很多次,如果当时能够将刺客带回宫里审问,或许事情还有转机,魏姝不会枉死,萧奕珩也不会被送出宫。
可事已至此,他看着萧奕珩天真无邪的眼神,无奈地叹息道:“没什么,殿下受委屈了。”
萧奕珩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只是觉得他今日格外沉闷,不似以往那般风轻云淡,仰头看着他道:“你怎么又唤我殿下了?”
连澈怔愣了一瞬,眉眼含笑道:“阿珩。”
萧奕珩也笑了笑:“夕泽,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不必自责,只是我现在年纪尚小,又无权无势,给你添麻烦了。”
连澈很认真道:“对于我而言,你从来都不是麻烦。”
萧奕珩茫然地看了他半晌,实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对他这样好,即便是奉承也应该奉承萧奕玚才对,他年纪最小,又最不得宠,何必在他身上耗着?
但这些萧奕珩都可以不在乎,因为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夕泽一人,他能雪中送炭已是不易,何必再去深究?
连澈在天虞山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下山去了,说是朝中有要事等着他回去相商,萧奕珩知道他位高权重,案牍劳形,遂也没有挽留。
山中的时光倒也清闲,萧奕珩每日就研读连澈给他的功法秘笈,里面记载了诸多内功心法的要领,他按照书上的口诀勤加练习,不到半月便能习得个大概,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暖烘烘的真气在流淌,虽是寒冬时节,却也不觉得冷,方至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连澈在雪天穿得那样单薄。
这天夜里又开始飘雪,轻薄地铺在地上,像一层银霜,一直到次日清晨仍然断断续续地飘个不停。
采依说是去厨房烧些热水来暖手,一去就是一柱香时间,萧奕珩站在屋檐下凝望远处的雪景,原本青绿的山林覆盖上了一层白雪,显得寂寞而又冷清。
忽然,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墨蓝色的身影,正缓缓向翠微雅居靠近。
萧奕珩心头一动,眨了眨眼睛,待看清之时连澈便已踏过石阶来到他面前,一身风雪中裹挟着安神香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
连澈轻轻拂去肩头的细雪,淡淡道:“阿珩,你怎么站在外面?”
萧奕珩有些茫然地仰头看他:“我出来透透气,夕泽,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天虞山了?”
他说完脑子里便闪过一个念头,神情有些激动道:“莫非是魏美人一案有了眉目?”
连澈只回应了两个字:“并非。”
于是萧奕珩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但连澈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提起了精神:“今日是除夕,我是来陪你的。”
“除夕?”萧奕珩脱口而出,他在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时间久了哪里分得清今夕是何夕?因此连澈突然告诉他今日是除夕,他着实没反应过来。
但反应过来后心中又百感交集,除夕之夜本应当跟家中父母长辈一起过,寓意着团圆,按照惯例,紫宸宫中必定准备了隆重的夜宴,届时后宫佳丽三千都会盛装出席,与帝后一同把酒言欢,载歌载舞,而萧奕珩的母亲已仙逝,他自己又远在宫外,没有听到丝毫风声,想来那场夜宴原本就没有他的席位。
萧奕珩自嘲一般笑了笑,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夕泽竟然会出宫来找他,还说要陪他过除夕。虽然他的家乡远在西域大漠,在宫中也无甚亲朋好友,但如此重要的日子何以来找他?
连澈没有过多解释什么,直接拉着他去了山下的集市。
自从萧奕珩来到天虞山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而民间的集市他更是鲜少逛过,只听母亲描述过很多次,耳濡目染,知道逢年过节的集市都热闹非凡。
若非亲眼所见,萧奕珩想象不出民间的集市竟这么有意思,到处都是摊贩,卖的都是他在宫里不曾见过的小玩意儿,朱翠发钗、玉石木雕、年画糖人还有剪纸灯笼,看得他眼花缭乱,街上人不算太多,但是不管大人还是孩童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不是他在宫中见惯的那种阿谀奉承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萧奕珩有一瞬间恍惚,曾经他也在母亲脸上看到过那般纯粹的笑容,只可惜物是人非。
连澈带着他逛集市,买了一堆新奇的小玩意儿,萧奕珩似乎尤其喜欢那只虎头木雕,爱不释手,对糖人和糕点那些倒是不甚在意。
连澈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他手里的木雕,不禁回想起一千年前的雪松林里,长临送给他的那只亲手刻的木雕,岁月如梭,如今斯人早已不在,即便找到他的转世也抹不去心中的伤痕。
连澈的步伐逐渐放慢,沉浸在喜悦中的萧奕珩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走着,直到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连澈看着他瘦削矮小的背影,盼望着他快些长大,一如记忆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