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蛊虫的成形,离尘感觉体内的灵力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流逝,连带着他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抽离,剧痛从血脉之中蔓延到四肢百骸,离尘只觉生不如死,张嘴又是一滩血,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秦笙见状亦停止念咒,按理说被种下摄心蛊的人会听他号令,可他念了这么久的咒,离尘除了越来越痛苦之外没有别的反应,这出乎他的意料。
秦笙上前探了他的脉,竟发现他脉象虚浮,已是油尽灯枯。
良久,秦笙低沉道:“本来以为你会是最好的炉鼎,没想到竟这么经不起折腾,也罢,生死有命。”
离尘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意识逐渐游移,飘向渺远的天际。
在最后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与萧奕珩坐在屋顶上饮酒赏月的画面,那抹玄青色的身影连同指尖的余温都深深镌刻在了他心上,让他在痛楚中寻觅到一丝慰藉。
来不及说的话,来不及做的事,都被淹没在了滚滚红尘中。
前尘尽忘,逝者如斯,这是离尘名字的由来,但这世上的爱恨离别百般消磨人心,又岂是一个“忘”字就能放下的。
……
不知过了多久,当陵游率领影部的暗卫找到关押玄门弟子的牢房之时,此处已人去楼空,他们终究是晚了一步。
陵游搜查每一间牢房,最后发现了倒在榻上的离尘,他立刻禀告给萧奕珩,然后便亲眼目睹素来从容不迫的君王慌乱地奔向那抹白色的身影。
榻上那人的双手都被玄铁锁链拷住,浑身沾染了鲜血,似雪地里孤傲的红梅,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甚至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萧奕珩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僵住了,明明极短的一段距离,他却艰难地挪了许久。
他此生只有在母亲吊死的那个夜晚如此恐惧过,整颗心都像坠入了冰冷的湖中。
萧奕珩颤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当什么都感觉不到的那一刻,他面如死灰,心仿佛也跟着死了。
陵游在他背后清楚地看见他挺拔的身形止不住颤抖,顿时意识到什么:“主上……”
“出去。”萧奕珩几乎是从齿间硬生生扯出这两个字。
陵游不敢再触怒他,应了声“是”便退下。
待所有暗卫都撤走之后,萧奕珩身上的力气就像是全部被抽离一般,再也支撑不住,他半跪在离尘面前,脸色煞白。
“离尘……”萧奕珩小心翼翼地唤他的名字,渴望得到一丝回应,但这点期望终被现实碾得粉碎。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都无定数,即便他是一国之君也无力回天。
不久前还与他一路同行的人,如今却冰冷地躺在这里,同样带走的还有他心底最后一丝温暖。
萧奕珩只觉心头漫过一层又一层寒霜,令他犹如置身北方的寒夜,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他缓缓伸出僵硬的手指触碰离尘的脸颊,那一刻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令他无处躲藏。
浮世万千,他承蒙上苍垂怜再次遇见他,却又阴差阳错再次失去,好似一块肋骨生生被抽离,疼得他无法呼吸……
朝野之上文武百官盼了整整两月有余,终于迎回了他们的国君。
景昭三年,有三件大事被史官载入史册。
第一件是移星堂主秦笙因通敌叛国之罪被悬赏通缉,其党羽除云襄被关进天牢外,其余皆被就地诛杀,从此江湖上再无移星堂这一门派。
第二件事,因云襄是柱国大将军叶广成之女,她欺君罔上,按照律例应当株连九族,但萧奕珩念及叶家满门忠烈,世代为国征战,遂收回叶广成的兵权,褫夺封号,全家老小流放北漠蛮荒之地,永不召回。
而第三件事,连史官都不知该如何下笔,删删减减,反复思量,百般斟酌,最终只在史书上落下寥寥几笔:
景昭三年,帝珩与落月城弟子大婚,迎其牌位供奉于宗庙。
关于萧奕珩的婚事,史书一笔带过,飘渺如烟,但其经过远比文字曲折。
萧奕珩的圣驾回到紫宸宫之时,整个王城便都在传他带回一个已死之人,闹得满城风雨。
宫中不乏有见过连澈真容的人,一眼便认出是他,而令朝野震惊的是,萧奕珩下了一道旨意,说要与他成亲。
连被禁足在永寿宫的太后都听闻了此事,觉得他定是疯魔了。
但圣旨已下,任谁都不得不相信。
次日,大司空裴征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