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爱人周中凌晨打烊,客人和服务生都离开后,酒吧里只留着吧台区域的吊灯。
宇宙爱人里的装潢在梁仲曦接手后轻微调了几处,现在是以原木调为主,吧台后一个巨大的落地玻璃红木酒柜,酒柜里摆着琳琅满目的酒,昏暗灯光将人的残影倒在玻璃上。
吧里放着的刚好是陈奕迅的《岁月如歌》。想来七喜今晚放的就是陈奕迅的歌单。
“也许一生太短,陪着你。”
一个晚上梁仲曦都几乎没怎么讲话,只是不停地喝着酒,几杯落喉,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松开了衬衫几颗纽扣,能见到脖子上戴着的一条细银链子反着光。
七喜看到他杯中已空,又给他做了一杯,二安士龙舌兰做基酒,兑上蓝柑力娇和柠檬汁,最后在酒面放上一角青柠。
“今晚给你做的最后一杯了,”七喜将还带着一层迷离薄雾的高脚跟酒杯送到梁仲曦手边,“岁月如歌,送你的。”
梁仲曦将戒指放在台面,接过酒杯,微举起向前示意,说:"谢了。"
七喜煞有介事地睨了他一眼,手指在戒指旁边点了点,问:"那个人就是上周将药落在我们这里的那位陈先生吧?"
"陈彦琛,"梁仲曦放下酒杯,"他叫陈彦琛。"
七喜觑着梁仲曦,意味深长地抿嘴微笑,拿起戒指又托起梁仲曦的手,将戒指安然无恙地送到他手心上,还贴心地合上他的手掌。
七喜说:"收好吧,戒指可不像药瓶,丢了可就不那么好找了。梁老板啊,人生很无常的,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既然人就在眼前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梁仲曦知道七喜在说什么。
七喜和他之前的男朋友在一起十年了,去年的时候原本已经计划好,打算去欧洲旅游,顺便把婚也一并结了。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家里忽然遭逢入室抢劫。
他男朋友在跟三名匪徒搏斗的时候,身中十二刀,刀刀致命,他的男朋友当时才二十五岁,是被活生生地用刀捅死的。
听说家里的血清理了很久,都还残留着印记。
出事的时候,七喜正在宇宙爱人。
那晚七喜本不用回来的,只是忽然想起自己要远行一段时间,还是回去交代一声吧。
如果那晚七喜没有选择回宇宙爱人,而是选择早早就回家跟他男朋友一起收拾行李,或许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了。
那晚是梁仲曦将七喜送到医院的,七喜去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盖上白布了。
七喜至今都还带着那枚结婚戒指。
梁仲曦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七喜轻轻摇头笑了笑,倚在背后柜子上,说:"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样样完美,就是有一个什么都不爱说的毛病,自己的想法不说,想问的问题不问,你这样,无论放着是谁跟你相处,都得很辛苦。"
最后一句话,戳中要害。梁仲曦心中自嘲,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的陈彦琛才会患上情绪病。
七喜一下子坐到高脚凳上,双手环抱在胸前,感慨道:“人真的是很奇怪,你说是不是。那些不能说话的人,就算打着手势,都要千方百计地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和需求,可是我们这些能说话的人呢,却非得把话藏在心里。”
梁仲曦心道,可是如果有些话说出来,只会徒增对方烦恼呢。
七喜乜了他一眼:“可是梁老板,你不说,别人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问,也不会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与其在这里内耗,还不如去问问清楚,有什么误会,说清楚,有什么问题,就问清楚。人一辈子很短的,浪费在什么地方都好,可别浪费在跟自己耗脾气上。”
梁仲曦垂眸,喃喃自语:“不是耗脾气...六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梁仲曦把杯里的酒都喝光了,七喜把酒杯收走,一边洗一边说:“行啦,你快回去吧,这里我收拾就好了,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吧。”
梁仲曦离开的时候,七喜还说了些话。
"方其义跟汤明孝的事,你都听说了吧,他们俩人的那些事,才叫不可抗力和无能为力。有些事,不需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叫刻骨铭心的。"
梁仲曦喝了酒没有开车回家,叫了一辆车坐在后排,汽车行驶的时候,他一直望着窗外的夜色。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习惯了去哪里都自己开车,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之前他也不曾觉得,今晚喝多了几杯,才忽然通透,自己的这些所谓的一切都要把握在自己手里,其实都是在报复年少时候最痛恨的无能为力。
窗外的商铺飞驰而过,里面都已经打烊了,却还留着灯光,照亮了那些半夜才能回家的人的路。
梁仲曦看得有些眼花缭乱,模模糊糊地竟好像看到了曾经在纽约街头一同散步的两个人的身影。
以前在布鲁克林的许多个夜晚,他们会一直走到附近公园,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陈彦琛会靠着梁仲曦肩膀,梁仲曦也会轻轻将他搂住,看着有人在夜跑,也有人在绿荫草坪上借着月光在踢球。
偶尔有球向着他们飞来,梁仲曦会下意识地将陈彦琛抱着护在自己怀里。
陈彦琛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对视少顷,梁仲曦会笑着低下头,亲吻他一下。
陈彦琛有笑着问过:“梁仲曦,你就这么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