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驾车的技术了当,没过多久就到了纪府门前。刘以瑜早就叫人通知了纪枝意,她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见到江成韫抱着沾染了一身灰黑的沈不萦下了马车,就急急地走上前,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疼。
她知道她心里有谋划,有计策,她会顾全自己,可眼下这副模样,她在小烟山遭遇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纪枝意焦急地让指挥着人领着江成韫去了沈不萦的住处。
步履匆匆,大步流星。
把沈不萦送进屋子之后,江成韫在她院子里的那颗高大的桃树下站了很久。这是第二次,他将受伤的沈不萦回到纪府。
一时间小院内进进出出数人却忙中有序,一应事情都被料理妥当,而后又恢复了寂静。秋水捧了她尘埃遍布的衣裙出来,江守怀替她诊了脉开了药,纪枝意主持着替她处理好了一切。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干等在这儿。
江守怀说沈不萦是通过鼻腔吸入了引牵机时,他捏紧了拳头。可江守怀又说,沈不萦中毒不浅,能不能醒要看她的造化。她周围的人都有能力,有办法解决一些什么,可他,却只能空站在这桃树下,盯着进出的人,什么也做不了。
纪枝意站在门口同他说:“她不会死,你回去吧。”
江成韫微红的眼睛盯着她,道:“你怎知不会。”
纪枝意觉得好笑,问:“那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呢,你能帮她什么?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这里?”
这几个问题难住了江成韫,他一个字都回答不了。
纪枝意牵起一个疲惫的笑,也不顾往常那些端着的大家闺秀的礼数,随意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讲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知道不萦为何下山吗?”她声音很是低沉,却也不像是在问江成韫,“善慧那个和尚,有一天问了她一句玩笑话:‘想死还是想活?’她思考了很久,她当真了。”
“不萦呢,心里装着很沉重的东西。她虽不全说,可我知道,她总想做些什么,想不负此心不留遗憾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和你见过的那些女娘们一定不一样。我不知道你对她是什么样的评价,可她在我眼里,是一个有自己判断和坚守的人。她下山,不知是因为善慧这一个玩笑话,还因为她决心想走她所坚持的路。”
此刻的天很是干净,万里无云,蓝的透彻,让人涩眼。纪枝意仰着头,忍着眼底犯起的酸意。
“你若说她有多深明大义,其实也没有,若说她有多仁心仁爱,可她也会下刀,也会杀人,在她那儿,这些都不算是矛盾。一个人能有一面,也会有另一面。她只是做着想做之事,坚守着她曾经所接受的教诲。”
“她其实是愿意吐露心声的,愿意同我们分享她的从前,但是不萦,她心里装着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那不是我们能轻易得知,轻易窥见的,她之前活得,太难了。”
她抬眼,朝江成韫道:“你若是在意她,就当明白我所说的。她想做什么,不要阻止她,不要妄加揣测,不要成为她的路障,而是要陪着她走这一道路。”
江成韫眸光微微闪动,沉默不语。
“去吧,去看看她吧。”纪枝意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吸了一下鼻子又将划过面庞的眼泪擦拭去。离开时将院子里的人都清走了,只留下秋水在门边守着。
他抬起僵硬的步伐,走入了那道门。屋子里很是安静,淡淡的点着安神香,隐约能闻到一股药味儿。大开的窗透进了敞亮的光,照在她的床侧,照在她冰凉的手指上。
江成韫跌坐在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握紧了她那冰凉的手,想捂热那寒凉吓人的温度,又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尽散的发丝布满了枕头,一张脸透白毫无血色,面容很是平淡,一丝表情也没有。
脑海里还是纪枝意方才说过的话,江成韫双手紧紧握着沈不萦的手抵在额头上,阖上艰涩的眼。倘若她要做什么,若是需要他,他就会帮,若是不需要他,往后他也会尽量护她周全,万不会像这次再让她孤身一人,至此昏迷不醒。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感觉。
他和她自青山上相识,谈论过,玩笑过,那天渐渐收入他心里的黄昏,小烟山上一同看见的明日,都在他心上安放完好。
他很想她睁开眼亲口告诉他她真的没事,很想她告诉他中的毒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很想她说她发生了什么……
他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