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笃定没多久就被穿着潮流的卦师打破了,卦师和她身边的小姐妹向众人宣布一条新发现——
神明说,所有人都有救。
同时卦师让所有人抽牌,她和她的朋友是十个人里唯一一组一起传过来的,据说职业是数据分析师,对细节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和把控,擅长对周遭进行观察并提取有用的信息。
中年男人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喜,有些不高兴地瞧着屋子正中发言的卦师和她身后的分析师,身材高挑肩线流畅的数据分析师顺着视线回望,对方的眼镜在灯下反射着微光。
分析师的长相很古典,但她来到这里十分“内向”,几乎只和卦师交谈,她是长脸,白皮肤,半扎发,露出耳朵,漆黑的发尾堪堪到达锁骨,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度,衬得她脖颈修长漂亮,这些装束赋予她一种独属于性冷淡的知性美,她的气质就像是她手里总在转动的那只机械笔——虽线条优美,但材质冷硬。
分析师的形象是中年男人最讨厌的类型,因为对方身为女性却没有半点讨好的意思。
眼镜下淡淡的冷意如同世界最先进的文明科技散发出的甲光,向着总是对“年轻”“新晋”“潮流”等新兴事物十分抗拒的中年男人宣战。
而男人也像个用不好智能手机也不得不承认它便捷的落伍老人一样,不得不承认这群装神弄鬼的人或许更正确,又或者,中年男人在等这群小年轻自己作死。
大家在分析师的指导下有序抽牌,分析师镇定的目光和专业的言行,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相信她,那个场景就像是大家在灾难来临时都会相信训练有素的军队。
卦师身上全是各种祈福增运的配饰,连衣服都是听从神明指引精心搭配的。
与分析师近乎刻板的外貌不同,卦师是发尾挑染了墨绿色的鲻鱼头,她不伦不类的小包里还有一副撑场面的小圆眼镜,当然,还有各种测算方式的用具。
她和分析师关系好是因为对方总能在她理不清楚神明用意的时候一句话点醒她,两人对彼此不可或缺。
话不多说,开始抽牌。
轮到魏青抽牌时前面已经抽了很多了。
魏青拿起那张牌,看了一眼转向卦师。
卦师神情莫名,她看了看魏青,又看了看牌面,联系对方的性格给出解释:
“倒吊人,您是一个愿意牺牲自身利益去帮助别人的好人。”
可是这种象征在团队里起到什么作用呢?
在必要的时候,牺牲?
这一联想让卦师不由自主地忧虑,甚至怀疑自我。
分析师看出她状态不佳拍了拍她的肩膀。
对,她不应该怀疑自己,既然卦已经说了所有人都能活下去,她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神明才是。
其他人分别是——
伪装谦逊的中年男人——国王;
寡言少语的分析师——隐士;
跃跃欲试的男高中生——愚者;
兴致勃勃的灵异博主——魔术师;
愁眉苦脸的货车司机——战车(逆位);
苍白病弱的帽子女孩——祭司;
希望得到指引的卦师——高塔;
爱笑依然倒霉的女大——正义;
总是忧心忡忡的销售——死神。
销售姐姐抽到这张牌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得到卦师的安抚解释,说这也代表着结束后的新生时才缓和一二。
但她还是焦虑,单看她微弯的脊背就知道她心里装满了事。
分析师清了清嗓子,总结道:
“我已经把目前已知的禁忌信息发给各位,天快亮了,我们无法预见还会发生什么,请各位得到有用的信息发到群内共享,尽可能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卦师:“大家还有什么其他的疑问吗?”
中年男人忽然道:“大家都熬了一夜了,不如先睡一会儿吧,我来守夜。”
这一提议瞬间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尤其是正义女大,她本来就是要睡觉的,谁知道被拉到这里,这一夜下去早就困得直打哈欠了。
夜间不可以开灯但却有一盏小夜灯一直亮着,女大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光亮,她在宿舍买的帘子都是遮光性最好的,于是她朝着魏青小声说道:“能帮我把灯关一下吗?”
魏青笑了笑,说,好。
他伸手关闭夜灯,卧室瞬间一片漆黑,只有依旧涂着血迹的玻璃窗还有些暗光,宽大的窗子总让人隐隐有些不安。
三位女士睡在床上,卦师和分析师在一旁的沙发上凑合,剩下的男生要么从衣柜里找出备用的床铺在地上睡,要么直接趴在桌子上短暂地休息一会儿……魏青环抱着一根看似是用来装饰的华丽铜柱,怀里是他的背包,额头靠在柱子上,紧闭双眼,稍稍休息,一米八的身高经过压缩折叠后只有一小团……中年男人则遵守约定站在窗前观察环境。
日出,那种偏淡黄明亮的色彩逐渐从远方撒来,别墅的位置一定很偏僻,周围有着分布极好的山峰线,和深浅不一的白雾。
屋里还是不太亮,阳光还没照进来,所以暗暗的,看不清人脸。
穿着睡衣安然就寝的正义女大也睡得没那么安稳,她在做梦,做那种潮湿的粘腻的,就像是肉泥组成的漩涡,在不断地拉扯她。
而她也好像是海浪中的流浪者,感受到“雨滴”落在自己身上。
下雨了,暴风雨要来了吗?
女大下意识心悸,从梦中醒来,却看到比梦更可怕的画面。
布满血丝的空洞的眼睛,高高举起的如同枯柴的手臂,还有紧紧握住闪着寒光的——刀!
那一刻她是想要尖叫的,但她完全被那种情况吓住了,似乎极端恐惧的时候是叫不出来的,她的心脏都停了一拍,长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像是喉咙被塞住了,喘不上来气,眼眶酸热视线模糊,眼泪比其他反应先一步到达。
她恐惧地盯着“妈妈”,生怕她一刀刺下。
同时抖着发软的手脚往后挪动。
太阳完全出来了,它大方地光顾这座隐藏在山雾中的别墅,屋子慢慢亮了起来。
随着日光充满整座屋子,“妈妈”好像醒了,她脸上有一种茫然无措,就像是梦游的时候醒来发现自己把马桶洗了,她又再次喃喃着:“小圆、小圆……”
离开了这里。
可怜的女大终于敢大口喘息了,眼泪也哗哗地流下来,岂是一个惨字得了。
“妈妈”的形象很奇怪,大家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种游离感,她的皮肤,骨骼,血肉,乃至神经——都有种随时随地可以脱离本身的诡异,她的皮肤,像在融化一样。
出乎意料,当她接触到阳光的时候,按照常理,这种妖物鬼物一碰到阳光应该像是被强酸浇了一样痛苦嘶吼。
可事实上,一点事儿没有,阳光像是女人的愈合剂,“妈妈”走回去的过程中,骨血肉贴合得紧密无间,托太阳的福,大家终于能看到她的真实长相——一个目光呆滞双眼无神的温婉女子。
她看起来像是会为丈夫孩子洗手作羹汤的类型,会在孩子难过的时候抱他入怀,轻轻拂过他的脊背。
她嘴里仍然念着,小圆,小圆。
小圆是谁呢?这个房间的主人吗?还是邀请他们来的东道主呢?
女大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怪走远了之后嗷嗷哭,哭相极差,她哭的时候,嘴唇会像表情包一样抖,旁边围观的九个人都没心肝地笑了出来。
就数灵异博主笑得最大声,魏青在旁边递纸巾。
女大撕心裂肺:“你还好意思笑!我都要被她捅了!你们人在哪儿呢?!”
灵异博主笑完了展示他的站位。
“我拽着床单呢,你没醒我们就发现了,她要是捅你我就把你拽过来,你没看她犹豫半天都没动手吗?”
“你们……你们把我鱼饲料整啊?!”
女大崩溃中。
魏青:“其实挺奇怪的,因为如果怪物只想杀我们肯定立刻就动手了,她这样犹豫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感情?”
分析师:“我觉得,她是神经病。”
魏青:“啊?”这么直接吗?
分析师:“总是自言自语,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眼睛没光,这是典型的精神不稳定表现,或许,她有病和卧室主人有着扯不开的干系。”
声音低弱的女祭司:“难道是她的孩子死了,所以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是不是我们找出她抑郁的原因就能出去了?”
“没那么简单,线索里提到的家人不只妈妈一个。”
销售姐姐的刚升起的希望火焰被中年男人一盆凉水浇灭了,现在表情比平白无故被吓了一遭的女大都绝望痛苦。
分析师抬头望向打开的房门。
“当务之急,是先出去。”
没过多久一个穿衣打扮很像保姆的……生物敲了敲房门,恭敬道:“少爷,该吃早饭了。”
保姆不能称之为人类,因为她的头上并不是人脸而是一个舞动的章鱼,而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讨论了很久很久,大概有好几个小时,让人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了,可实际上也才七点左右,众人心里都落下一个疑点:总觉得白天的时间要比晚上漫长。
他们跟着保姆依次离开房间,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