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海水是温热的,走在海边听着潮声,会有一种醉醺醺的惬意。
同行的伙伴依次告别居白回到酒店,白发青年则沿着海边寻找一个合适的葬身之所。
真是个不错的小镇,居白刚到这里就有种诡异的安定,颇有一种此处安心是吾乡的奇异感。
他抚摸自己的心脏,他觉得这里像一块冷硬的石头,怎么会有安心的感受呢。
居白靠在一块石礁上,石礁凹凸不平的粗粝表面透过单薄的外衣刺痛脊背,青年神色冷淡,海水渐渐变凉,夜色也越来越黑。
远处是一伙嬉闹的年轻人,他们拉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样子准备在海边烧烤。
这没什么稀奇的,白发青年隐藏在黑暗里,像羽毛浸在墨汁一样沉静、寂寥。
在这和谐的氛围之下,一个男人抱着一扎啤酒从人群后赶来,他身上流淌着春日般温暖人心的气质,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觉得对方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对方举手投足间的习惯让他非常熟悉,尤其是刚才他似乎被人夸了一句,现在正不好意思地挠头,然后欠身接受这份夸赞,像被加冕的贵族一样优雅。
白发青年被定在原地,他的视线紧随着男人,这个距离不足以看清对方的面貌,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居白跟随他离开,男人的生活很简单,他似乎是岛上一个非常普通的送货员,到时间下班就会带着一瓶酒和一份食物回家享用。
他也会在路上喂流浪猫狗,但与居白的刻意不同,男人是真的喜爱着它们,喂食的同时嘴里念叨着温暖的关切的话语,带着一些熨帖人心的俏皮,那些故意调侃的疑问句,好像期待着这些不会说话的动物能给予他回应一样。
男人亲昵道:“小白,我不在的时候有好好吃饭吗?”
有。
“今天过得开心吗?”
不开心。
“唔打呼噜了,喜欢我啊?”
喜欢。
青年站在黑暗里,像依附在人影子里的落寞鬼魂。
美艳的妖鬼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男人,生怕他再次消失。
男人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
“房东不让养宠物,不让我肯定把你们带回家了,等着我好吗?我试试能不能努力买下一套房子......”
好,我等着你。
青年勾起唇角,又想到这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瞬间冷下脸。
明明这种话,之前也会对他说的。
房门紧闭,男人消失在视野中,青年又回到原本的冷漠,他停驻在男人的家门前,微微仰头。
艳丽危险的青年,在厌倦人生之后发现,原来他的爱人没有死。
往事如虚幻的美梦一般让人不敢触碰。
他眼睫轻颤,喃喃念道:
“老师,原来你在这里。”
*
魏青的房东跟魏青说,她招募到跟魏青合租的室友了。
对方的语气有些激动,又有些惋惜。
话里话外都透着新室友是个不可多得的优质人物。
魏青心想这人到底是有多优秀才能让家庭生活已经足够幸福美满的房东太太只见一面就念念不忘。
美得像天神一样吗?
房东太太怒不可遏:“那些滥交的神明哪儿能跟那个漂亮的男孩比!”
魏青准备好小礼物等待着新室友到来,又是一天准时下班,魏青刚到门口愣了一下,新室友比他想象中到得早。
对方的五官精致到了一定程度,鼻尖的弧度都像是造物主反复揣摩后才小心翼翼画出的。
魏青被惊艳了一秒,之后以最快地速度将青年迎进门。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将明艳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人,第一次是在他短暂的教学生涯,那位让人过目不忘的学生。
只不过那个学生是罕见妖异的白发红瞳,而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手感十分好的浅亚麻色,瞳孔也是较浅褐色。小岛常年四季如春,气温和暖,即便如此青年身上硬是套了一件奶白色的针织衫,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口十分别出心裁地别着一个小兔形状的金色别针,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贵气又病弱。
青年低声介绍自己,声音神态温柔和煦
“你好,我是你的新室友,我叫司求。”
主角?
魏青身上的悠闲瞬间消失,他又被迫扮演起一位老师。
索性他似乎本来就很擅长这种事,教起学生来像模像样。
假名字假身份假瞳色……这是猎艳到这边来了吗?
命书里手上沾满鲜血的艳丽青年,总是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在人群中寻找下一个猎物,恰如此时。
“不好意思,我是到这边来看病的,我有轻度抑郁,能麻烦您平时小声一些吗?”
还有病历?
魏青内里把套好了皮的主角来回打量。
他似乎极为擅长东亚邪术之你猜我是不是化妆了?
总之若是书中的魏青来看,是万万认不出来的,任谁也想不到面前这个虚弱苍白的温和青年和当年冷静抛尸的艳丽少年有什么联系。
少年锐利冷静美到伤人,而眼前的青年被人夸赞容貌也只会害羞地笑一笑,然后把自己缩起来,像兔子蜷起羞红的兔耳,引人垂怜。
只有魏青知道这无害的表象之下是怎样鲜艳有毒的内里。
魏青最开始也没发现,但是天道窥视如影随形,想不发现都难。再者居白虽然看起来伪装得天衣无缝,但还是有很多当年的相似之处,比如眼尾处血滴似的红痣,不像是遮不掉,像是故意露出来提示魏青的……细思极恐啊有没有。
魏老师目前只能先装傻,他礼貌热情地接待了青年。
“好,你放心,我平时工作不在家,不会有太大声响,需要我帮你搬行李吗?我做了咖啡,还热着……额你能喝吗?”
青年低着头,似乎十分腼腆不愿与人对视,接过咖啡杯后低声说着:“麻烦你了魏先生。”
魏老师对这种弱势群体往往抱有极大的同情,即便魏青仍心存疑虑,仍不得不为主角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
搬家这种事没什么难的也没什么好看的,而每当魏青转过身,总觉得有灼热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回头去看青年正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热咖啡。
不思也恐。
咖啡甜度是按魏青平常习惯调的,青年如珍如宝地细细品尝,像是在吃对方唇瓣那样细致。
他就知道老师会对生病的人百般照顾,而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也是从互相帮忙开始的。
居白用目光描摹着魏青这具成熟的躯体,他看起来比当年更具男性魅力,一举一动都充满着他自己不知道的诱惑。
魏青:真的不是你滤镜太厚了吗?
居白:老师本来就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见老师衣下光景,那场事故来得太快,居白没能有幸看到,或许并不需要太久。
终于回到老师的怀抱,居白内心翻涌着无与伦比的喜悦情绪,苍白的面颊透着难得的红润,他拉住魏青的袖子,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央求对方一样,请求对方每天从超市给他带一份新鲜牛奶。
魏老师蹲下来温声说好,魏青心想主角这是要重温过去吗?深思更恐。
曾经从事教育行业的魏老师现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便利店理货员,朝九晚五按时上班,在祥和安宁的小镇,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
魏老师待人和善,礼貌绅士,有不少人欣赏爱慕他,可惜他因为当年之事一直不敢发展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他已经做好了独身一生的准备。
而现在,他最害怕遇到的人,来了。
青年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他总是请求魏青给他带药,那张脸上写满了脆弱忧郁,让人心生怜惜,魏老师又是那种极为乐于助人、极为爱护弱小的性格,因此没过多久,青年顺理成章地融入了他的生活,他平凡生活中的所有细枝末节都被极其敏感又善于观察的青年掌握,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青年为了答谢他的照顾,特地亲手制作了许多精美的小零食、点心,饮品和饭菜,魏青上班时还会像个温柔的妻子一样帮魏青收拾房间,连内衣都是亲手洗的。
魏青十分惊慌地说太感谢你了,但这真的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可他一这么说,青年就露出泫然欲泣要哭不哭的表情,好像魏青要跟他彻底绝交一样,水洗过的美丽眼眸如同油画上的古希腊神女一样晶莹剔透。
他有心理疾病,魏青骤然想到这一点,惊慌道:“我没有不愿意或者觉得冒犯,我只是害怕给你添麻烦,我觉得这实在是……”
魏青神色纠结,有些说不下去,漂亮的青年也不哭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
“对不起,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我总觉得……”
男人不好意思地挠头。
“觉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