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真切,一双眼睛就快贴到他身上了,全然听不出指责的口吻,听者自然不会动怒。
更何况他也不在意。
“并无。”
宋凌玉垂下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外侧挪动一些。
他从未离人如此近,甚至脸上的毛孔也瞧得一清二楚。
“还说没有。”
少女有些委屈,“你对你的那些师兄妹神情柔和,可一对上我就分外冷漠。”
“我做了什么,那么讨人厌吗?”
少女说出口的时候,语气并不咄咄逼人。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楚楚可怜,声音也小的可怜,越说越没底气。
宋凌玉觉得有些可笑,欺凌者居然还会问为什么会讨厌她?
“师姐真怪。”
少年冷不丁开口,“既然知道我对你的讨厌,却还要眼巴巴贴过来。”
柳梢梢瞪眼瞧着他,似乎对他破罐子破摔的回答十分惊讶。
就像她说的那样,在她面前,少年尤其不愿意装成一幅良善模样。
柳梢梢眼见着少年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面贴面,可她却没有一丝旖旎的气氛。
短匕一寸一寸划过她的脊背,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终于终于要灭她口了吗??!
“对不起!!”
柳梢梢很怂,也不想同他闹僵:“之前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别放心上!我如今是真心实意想要同你好好相处来着,你别不相信......”
毕竟他对她态度差也是情有可原。
“或许咱们可以各退一步,一年以后咱们各奔东西,在这一年咱们别互相为难可以吗?”
虽然没有看完整本书,但也知道试炼以一年为期,到时候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谁也犯不上谁。
如果可以的话,就和主角团的每个人打好关系。
宋凌玉静静地盯着她,目光沉沉,他收回短匕,没有理她一回。
少年闭目沉思,在床上打坐,柳梢梢只好小心翼翼试探道:“既然师弟不回,权当你是默认了?”
“师弟?”
她又问道。
“嗯,那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她又重复一遍,“我真当你默认了啊!”
*
弯月如钩,层云影绰。
眼见着还有半刻钟到子时,传闻中的纸人就要复活了。
柳梢梢蹲在墙角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空地上的那一堆竹条和废纸。
按照农户的说法,每到子时,那柴房里尚未完工的纸人便会有了生命,自己给自己糊纸衣,点眼睛,做下一个纸人
等到了凌晨,完工的纸人便会离开院子,不知去往何处。
故每日一大早,院内的材料都会减少一大半,农户起初还在疑惑是不是有小偷行窃,过了几日才发现即便将那些东西锁在柴房,铁锁也会被暴力破坏,柴房里安置的材料也消失一空。
能够想象农户一家拿着铁锹守着小偷光临结果发现纸人复活给自己点眼睛时惊恐的模样了。
虽说宋凌玉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但她心中终究没底。
说上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下山除妖,与以往山林野妖全然不同,这纸人妖听上去就邪性,不像之前那些,只要肉搏就好了。
柳梢梢紧张不安地攥紧袖中的符箓。
若是院内一有动静,她就会掏出符纸冲上前。
宋凌玉懒洋洋地侧躺在极粗的枝干之上,嘴里衔着片叶子,托腮望着简陋的院内。
少女缩在院内一角,手心里紧紧攥着泛黄的符纸,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模样。
他不由暗嗤一声,目光复而落在院内杂乱的一边。
死寂又空荡的院子内忽地传来细微的声响。
柳梢梢不免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声源那处。
明月千里。
地面上渐渐升起一道又细又长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动作生涩诡异。
柳梢梢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当即脚下一抖,浑身发虚。
只见那影子慢慢转过身,两条细长的弯眉,一对似是用鲜血浸染的腮红和口脂。
这不是纸人是什么?
看着它磕磕绊绊地打开仓房,取来笔墨,十分熟稔地给自己绘上了对歪扭的眼睛。
接下来纸人的动作就十分流畅了,卖力地干着活,没一会儿就做出几个如它一辙的纸人来。
纸人接二连三地有了生命,一个纸人变两个,两个造四个,就连院子也快挤不下。
眼见着纸人越来越多,柳梢梢低头瞧了瞧手心里的符纸,额上沁出薄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她僵硬地动了动脖颈,见树梢上的少年姿态舒展,乌黑的马尾轻轻垂落,被风拂动,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柳梢梢咬紧牙关,拳头攥得紧紧的。
要是宋凌玉不上,她可上了。
原书里是从主角的视角出发,丝毫没提及农家小院发生的事,她也无从得知这纸人一事如何解决。
没出现在书里的总该是无关紧要的事,不会影响大局,应该......更不会很难解决。
只要把这些纸人消灭就好了。
柳梢梢暗自思忖着。
正当她打算用火符箓将它们烧个一干二净时,树上的少年轻飘飘落下,精致漂亮的面容在月色下格外白皙。
只见他口中念咒,指尖掐诀,法阵亮起,升起碎屑般的星光。
刹那间院内天光通明。
光芒形成光柱,光柱形成笼子,将那些纸人通通都关了起来。
少年的乌发以莲花玉冠高高束起,素衣白裳,冷面无情。
纸人手心的毛笔“啪嗒”一声,四肢变得软绵绵起来,一层叠一层倒下。
柳梢梢看傻了眼,呆在原地站了会儿,心里正腹诽这家伙何时设下的法阵。
“别傻站着了,看看吧。”
柳梢梢回过神,连忙跟上前,地面上软绵绵的一团残纸,呆滞无神的诡异眼睛,看起来怪渗人的。
她默默捂住眼睛,隔着指缝朝里看,小声嘀咕道:“纸人不都长着一样嘛......”
“不是让你看这个。”
柳梢梢指尖的缝隙张大了些,忍住晚上肯定会做噩梦的念头,猛吸一口气朝里看。
“里面......还真有古怪。”
她缓缓放下手,趴在光笼上,随手找来根树杈,将软塌塌的纸人拨开。
“瞧,那第一只纸人身上好像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