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赞叹一声:“风景真是好。”
等客侧过身。
男人穿着一件亚麻色的盘扣上衣,黑色长裤尽显腿长,肩宽背挺,眉目内敛沉静,微漾的目光紧盯在她身上。
好一个俊俏儒雅的翩翩公子。
可惜有人眼盲心瞎,一番美色付流水。
宁瑰露的视线却在他脑袋上打了个转,按捺住该死的好奇心,态度亲近,像对关系不错的老友打招呼:“好久不见,又变帅了啊。”
他说:“你头发剪了。”
宁瑰露就纳闷,怎么一见面关注点都在她头发短长上。她是剪短了,但怎么也不比剃光了更引人惊奇吧?
她客气道:“彼此彼此。”
对方无言以对。
“点菜了吗?”她拉开椅子坐下。
“我茹素,你来点单。”
他走近,叩叩桌面点单器。
时间尚早,不急着直奔主题。宁瑰露点开平板看了看菜,问他:“你吃哪种素啊?纯素还是能接受锅边素。”
他略有犹豫。
宁瑰露善解人意地做了决定:“斋戒是吧?那就纯素。”
“你可以点些别的。”他说。
“肉要一块吃才有意思,你看着我吃还有什么意思。免得馋你。”
他扯了下唇角:“不会。”
既然吃素,那挑什么都相差不大。宁瑰露划拉了一下平板,点好了五菜一汤。
“你之前没来这吃过?”她问。
“来过。”
“那怎么不推荐几个菜?”
“你嘴挑,我怕你不会喜欢。”
这话说得有些太亲昵了。宁瑰露抬眼看他。
他举起茶杯抿了口没滋没味的柠檬茶,有些仓促地欲盖弥彰。
她没顺着这句略显暧昧的话开句玩笑,转而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清清静静,挺好。”
“我以为你至多一两年就会回去。”
“怎会。守孝也要三年。”他笑了笑,俊挺的眉宇却有些藏着些百无聊赖的萧索。
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菜上来了。
宁瑰露随意问:“你怎么过来的?开车?”
“高铁。”他说。
“待会还坐高铁回去吗?”
“嗯。”
从高铁站到这边来,围着泾市要绕大半个圈。
宁瑰露思索着有些话要怎么开口,指尖在桌面上反复敲打。
他俯身过来,微掩衣服下摆,拿过她的碗,拿起白玉似的汤勺给她盛了一碗石渠白菌冬瓜汤。
在他递过汤来时,她收指,指节叩了两下桌面以表感谢。见他笑了才反应过来递来的是汤不是茶。
“在想什么?”他问。
她撇撇汤面浮沫,“我过几天回京市,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回去吗?”
他说:“这几年快递发展得蛮好。”
这是婉拒。
她又笑:“下个月要开大会,抵京的快递都停了吧。”
他“嗯”一声,“我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
“带话也可以。我回京市后家里肯定要办家宴,你父母或许会来。”
他还是一派淡然,“手机传信也很快,没有什么话要带的。”
宁瑰露干脆问:“你难道这辈子不回京市了吗?”
“我家在鹿海市北山路复康疗养院11栋7楼。”他顿了顿,补充,“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宁瑰露微怔,无话可言。
见她沉默,对着一桌素菜也不怎么动筷子,他轻叹口气,夹了一些鹿茸菇放她碗里,“对不住,今天让你陪我吃斋,是扫你胃口,多少吃点,别饿着肚子走。”
这话带着祈求的意味。
宁瑰露给面子地尝了两筷子:“别多想,我又不是纯肉主义,荤素都吃,不过今天早晨吃得多了点,这会儿还不太饿。”
“口是心非。你对着这桌素,满脸都写着了无生趣。”
“我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宁瑰露看着他清俊出尘的眉眼,到嘴边的话又囫囵沉回了肚子里。她不做为难人的事。见面之前没想到他会和“红尘俗世”断得这么坚决,五年未改,此时提些庸碌琐事已是不合时宜,徒惹人不快。
两厢沉默。
他先说:“你这次来找我,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宁瑰露吃着没滋没味的素菜,随意道:“是也不是。我们那么多年没见,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人之常情,也的确有话想说,算不情之请,但看见你好好的,学佛修道能让你四大皆空,内心安宁,那就不用再提。”
“你不提,怎么知道是不情之请?”他声音微沉。
宁瑰露受不了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微哂:“我如果叫你回京市,你回还是不回?”
对面顿时缄默。
意识到过界,宁瑰露语气缓和下去,握筷夹了白芦笋藕尖放他碗里,“只是举个例子,不要当真。”
良久,他的目光才从那晚清澈见底的素汤里抬起来,看向她,语气很轻,却难藏连自己都未曾注意的诘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就真的四大皆空,内心安宁了?”
像是逼问。
你当我真的清静安宁?
当年你为何不拦我,不拉我,不救我?
宁瑰露抬起眼,筷子微顿,气势乍泄,退却得几近无奈:“张思珩,‘净律净心,心即是佛’,这话是你跟我说的。宁静自求,我身在红尘三障,我渡不了你啊。”
他自小跟随信佛的外祖母长大,不年不节也常听回向偈,染了一身伽南香,殊色勾人。
他说无尽灯是度化众生。最要好时拢着她垂腰长发,轻声问她宁瑰露愿不愿意做他独一盏无尽灯。
少时懵懂莽撞,不知道许诺的分量,一声“嗯”不过短促一个字音。
醒悟过来时才发觉自己业障缠身,在这红尘俗世中亏欠诸多,牵连勾缠四处绊手绊脚,同游一段尚且艰难。
她做不了他的无尽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