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文韬武略,又怎会被迂腐的孝道束住手脚?照我看,她应该大义灭亲,既摘了关系保住官帽,陛下眼前博得好感不说,更能甩开这拖后腿的一家。”
江雪寒郁结难消,平日里更是没有魏铭那般风雅的做派。她夺了酒罐子,边喝边说,烈酒入喉,呛得她直打嗝。
“如此这般,一举三得,何、嗝、何乐不为?”
脸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半瓶酒下肚,江雪寒醉了,已然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魏铭眼疾手快地接住她随手一扔的酒坛子,放在身后,看江雪寒懒洋洋地靠在屋檐,眉目添了一丝倦意。
她看着黑如海水的天,语气有迷茫,更像是对自己说:
“你那朋友应学会放下。”
放下,放下。
江雪寒说完,又复述几遍,眼神迷蒙地望着天上繁星。
烈酒把心尖儿烧得滚烫,像火苗灼烧,一股酥麻的痒意从指尖贯通胸口,她热汗直流,猛地呼出一口浊气,心中的梏悄然融化了。
半晌,她转过头,眸中潋了一层水色。
江雪寒半醉半醒,喝得脸颊粉红,唇色鲜艳欲滴。魏铭本就侧身看她,如今被她这眼神盯得恍惚,手中一颤,玉筷从虎口脱落,咕噜咕噜地滚下房檐。
夜色静谧,地上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魏铭猛地回过神。
他看江雪寒深色恍惚,张了张嘴,慢慢悠悠,故作不经意地问:
“你……既回了柳州,何时与秦策复礼?”
“?”
江雪寒神色微怔,像没听懂。魏铭自知他问得不大得礼,略略咳嗽一声,找补着说:
“若是定好吉日,本官自会奉上厚礼,权当……”
“魏铭。”江雪寒摆摆手,打断他。
她轻笑一声,眸中布上戏谑之情,往魏铭那靠了靠。两人离得很近,江雪寒反客为主,盯着魏铭如光似月的一张脸,调笑:
“你年岁尚小,还不曾成婚。”
她掰着细长的手指,老气横揪地说:“待你到了我这般岁数,哪家小姐爱慕你,与你成婚。开始自是甜情蜜意,可日子久了,这情啊爱啊的,不过是一纸契书,将两人绑在一起的亲情罢了。”
“所以。”江雪寒坐没个坐像,几乎要倒在魏铭怀里,魏铭虚扶着肩膀,隐约猜到了她不大想与秦策复礼,竟是恶劣地叹了口气。
直到江雪寒笑嘻嘻地转过头,又说:
“所以啊,官居一品的勇猛之辈,不仅要断了累赘的关系,这人间情爱啊,自然也是看透了的!”
魏铭:……?
他忍不住想和江雪寒好好掰扯,累赘的关系和人间情爱并不是同一种物什的关系,然而江雪寒说完,醉得深了,两眼一白,竟直接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魏铭连忙扶住她。
他往屋下看了一眼,秦策被自己点了睡穴,正闭着眼睛。此刻夜色茫茫,只有对活络的麻雀落在草地。
怀中一片温热,绵长的吐息透过轻薄的衣衫落在皮表。魏铭无言地开口,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翌日。
晌午醒来,江雪寒哎呦哎呦地捂着头,只觉得太阳穴要爆开了。她强撑下床,扶着门框,秦策在屋子前守了一晚,见状连忙扶着她。
今天照计划要去看铺子。
她与鱼回风手上的银钱,凑一凑约摸百两,柳州物价不高,足以盘上一个中等规模的酒楼。
江雪寒眼光毒辣,在魏铭手下做事,眼睛自然也养得富了,看中临近晋江旁一间素雅的竹屋,一番激烈的杀价后,终于用七十两银子盘了下来。
收拾完已是中午。
秦策在门口等着二人,江雪寒把包袱扔给他,目光往他身后一瞥,见只有他一人,不经问了句:
“魏铭呢?”
早上起来就不见他。
秦策扛着包袱招呼她进门,指着最里面,紧闭着的书房:“早上去衙门取了卷宗,估计又是桩悬案,现在还没出来。”
他这一说,江雪寒倒是想起来了。
魏铭来柳州不是有意作弄她。
先前在船上救的女子就曾和她提起过,柳州近来总有青年莫名失踪,连县太爷家的千金也惨遭毒手。
如此胆大,贼人显然不是普通百姓。
魏铭此来没带侍从,凌云志说是暗访,为了不博人眼球,只能暂住他们这里。
可柳州人多眼杂,若此事迟迟不解决,恐怕会牵连他们。
江雪寒虽然无意做官,可柳州,她生长的地方,秦策与鱼回风都是普通百姓,若有一天他们惨遭毒手,她一人也不知该如何立足。
“你们先用饭。”
江雪寒在桌前思量许久,忽然起身,转头朝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