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的车队大概三日后便出发了。
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出了城,谢然早就猜到,他能将一事从君怀樾手中截胡,无论如何,此行难易,对方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只是不曾想,马车前面还有几个打马的,“乐竹星,乐家三公子,其师,前内阁大学士江尧,三年前病逝。”
谢然边说边放下手中车帘,近日有些许享受,车内软垫皮毛,眼前一个四方小桌,桌子中央巴掌大的雕花楼金香炉正朝上方飘荡,清香袅袅。
他接到身旁递来一碗热茶,出个远门,秦岁安又换回那一身玄色劲装,长发也高高竖起。
在他提起这事的时候不接话,不反驳,不疑惑,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的挑茶,但谢然就是感觉到秦岁安的意思。
继续。
“听说江尧江大人少时为皇子伴读。”就算无人理会他也说,更何况手中捧着一盏茶。
谢然抬手沿着碗边喝一口,然后眯起眼睛,感受着那股暖流顺着喉管而下。
得亏他的舒服不会呼噜噜,这不是有人理他?
“太傅辞官也少不得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两个人虽都坐桌边,可秦岁安直立坐的端正,看谢然就歪七扭八。
谢小公子的人生态度,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那如果能挨着家眷,骨头是什么东西?拆了都行。
所以秦岁安瞧他一眼道:“你会有办法,对吗?”
白家完全撤出了朝堂,所以就算十族之内的关系,谢然眨眨眼皮,好像被抬高。
“小……”
咔嚓咔嚓——
话都才起头来上一个,结果他们身下的这辆马车车轮就好像卡到了路边的大石,一刹那颠簸,谢然手中的茶水全都撒出来。
泼了一身的同时牙齿也不小心咬到肉。
霎时,疼痛的刺激就让他整个五官皱一起。
不过很快他就没功夫顾及这些,秦岁安砸掉了手中刚刚还拿了许久的茶具,不知从哪窜进来的薄刃因此被打偏几寸。
他的手腕被对方抓住,谢然早知道如果是寻常的比试,无论气力或武力。
一个秦岁安都完虐他五个。
这是他们出京遇到的第一场劫杀,当他的家眷抱他跳出车外时,谢然就知道,这场劫杀的态度极其恶劣。
他瞧见了,越过人群,马背上的视线。
……
“阿嚏~”
江南之行,从谢小公子连绵病榻开始。
“今日还是不行吗?”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身后户部大人与大夫的交谈就陆陆续续传入里间。
“这是由惊惧引发的高热,是心病,还要好好将养。”
屋外人影摇晃,谢然头脑胀的发昏,背靠着床沿,捏紧了两方背角,瑟瑟发抖。
没一会大夫大概走了,回过头来,是熟悉的声音多次告罪。
“哎,此事说来是下官的过错,未能及时关照,及时支援。”
然后是一顿虚扶。
从京都启程已过半月,这次上路,除了户部派遣来的柯洁柯大人因为要负全责而格外担忧外,便只有乐星竹在表面上最关心谢然的状况。
一日三问,顿顿不离。
“世子他?”
“其实已经好很多了,诸位大人大可不必过于忧心。”
问的人是乐星竹,答的人是秦岁安。
他本不是那种能在官场中圆滑做事,如鱼得水的一个,可如今顺势而为起来,眉眼之间淡淡的褶皱,薄唇轻抿,似有几分忧愁,又叫人实在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在以大局为重,柯洁本来就要与这头的地方官交接,原本头一日来的宴席都因谢然高热不起而取消。
“若再这样下去耽搁了公务,那便真成我夫妇二人的罪过。”
他抱拳躬身对着柯洁说,“哪里哪里。”于是换来后者又是理解,又是慌忙。
两只手都紧紧交握在身前,然后又快速扶起秦岁安的手,“秦小将军您这可真是折煞下官了。”
谁曾想这样护送岁供入京的活计都能成就如今这般。
柯洁腿都跑烂了,也是想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不自觉的喃喃低语,分明当日遇袭,那小世子晚间还好好的,左不过一夜,隔日便发起高热?
“明日,有一与下官相熟的医师入江南。”乐星竹像是见他如此才多出提议。
柯洁的眼前微亮,那道试探的眼神却大部分落在了秦岁安身前。
被他知悉,秦岁安点头,疑心近墨者黑,又真的从善如流:“那就,劳烦。”
……
屋外的交谈声不知从何时起落。
但总之里屋的谢然已经从床架滑回床板,身上是冷一阵热一阵的糟心,双眸紧闭,他就瞧见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