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建国三四十载,他安国公是什么人?先帝当年被掳走,充当人质留在大周的队伍,就在临走的时候,是安国公站出来,用自己换了先帝的俘虏身份,这才不至于群龙无首。
也是他里应外合多年,卧薪尝胆,受尽了侮辱,苟了一条命,才换来了褚家的王朝。
如今褚仲弦倒是好,说安国公意图谋反,说安国公想要改朝换代,好笑不好笑?
四殿下狐狸尾巴藏了二十余载,也难为他了,按兵到现在,如果不将所有自己恨的人都拿下,他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的隐忍。
也不是非要做皇帝,只是如果不做,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执着,可活下去的了。
母亲的离世像是个耻辱,直到死,身为一国公主的她甚至都没有一个封位。
可凭什么害了自己母亲的人,可以高高在上坐在皇后的位子上,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呢?
“萧鬼,其实孤有的时候,真的挺累的。”褚仲弦披着披风,在床上打坐,轻声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萧鬼听的一清二楚。
他很少听到褚仲弦讲起前朝的事情,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不好。
忘掉过去的荣华富贵,忘掉曾经所谓的,本该拥有的东西,像现在一样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他偶尔也会想想。
但是自从年少和薛铭辰赌气选择褚仲弦之后,那条单行路,就再也退不回去了,没有反悔的理由,也没有另外的一条路。
他跟着褚仲弦这么多年,起初真的有些摸不透这人,他渐渐发现,这个人同谁相交相熟,都不是真心换真心的,不论是玩伴或者是亲人,他一定带有所有的揣测和目的去与人相处。
包括自己。
萧鬼有时候觉得褚仲弦挺可怜的,他比自己年纪小,按时间算,自己到长安的时候,褚仲弦也不过刚刚出生,最多不过两三岁,可那么大的年级,又没怎么出过宫,怎么就能有这么沉的心思?
他是想保护这个前朝唯一的血脉的,对他来说,哪怕从未与褚仲弦有过交集,但他也依旧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可以保护的人。
一身本领想要略展拳脚,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个棋子。
失落吗?
可褚仲弦确实成为了一个很让自己刮目相待的人,比自己更适合“前朝遗孤”的称呼。
不失落吗?
萧鬼叼着一片柳叶,透过窗户的侧影,里面人身体交叠的痕迹不露声色的展露在自己面前,包括□□的叫声,甚至不关心门和窗有没有关紧。
褚仲弦总是这样,名声比全京城的人都好,可是私底下,谁又知道是什么风景?
与九殿下大不相同,那位则是费尽心思把自己变成个纨绔子弟,其实除了花钱大手大脚,进雁荡楼,同花魁都成了姐妹。
相同的是,他们两个人,似乎都很孤独。
以为的追求,其实只是为了吊住一口气,让自己有一个理由,继续生活下去。
香火之上,供的是神佛。
香火之下,供的是凡人。
“萧鬼啊,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鬼看向他,沉默了片刻,道:“公主殿下,年轻貌美,心宽体胖,在前朝,很受敬仰。”
“是吗?”褚仲弦勾了勾唇,道:“那你觉得,如果她被自己的族人背叛了,被自己的丈夫辜负了,她会不会恨?会不会想要我为她报仇?”
“......”
萧鬼张了张口,本想说一些顺着他意思的话,可是赶到嘴边,却绕了个弯。
“不会。”
褚仲弦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见光彩。
“不会?你怎么知道?”
萧鬼又是一阵沉默,道:“梦里,公主殿下告诉我,她只想你能好好活着,永远不要和这些事情牵扯上。”
“梦里?”褚仲弦直了直身子,下床朝他走来。
褚仲弦的年纪比他小,但也已经比绝大数人高,可是站在靠在门边的萧鬼面前,依旧矮了他小半头。
萧鬼垂下眼睛,见状便要下跪,却被褚仲弦抬手拦住了。
“你是亲王,是摄政王的身份,不必同我卑躬屈膝。”
萧鬼闻声,不由得心被揪起。
璃王。
这个称呼,仿佛已有百年之久。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是忘记了当年的荣华富贵,只是如今的生活太过于安逸,甚至安逸的有些麻木了他自己。
宁河流浪的数日,他趴在母亲的尸体上,数着星星看着月亮,等到了岸边,好像从奈何桥走了一遍似的,重生在一个无人烟的荒寂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