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若是当了皇上,你就是我的摄政王,做什么事儿都要先问过摄政王才行。”
草民出身,哪有那么多帝王礼节要在意。
这不,打了胜仗,二十几岁的少年蹲在一排,啃好心农户递过来的大西瓜。
天气太好了,热的人长湿疹,偏生跟朝廷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一个个累的呼哧带喘,满头大汗不说,还要把刀磨的更尖利一些。
许是飞虫被味道吸引,在他们身边扑腾着翅膀,发出嗡嗡的声音,一旁的安国公受不了了,站起身来。
“哪有摄政王直接叫摄政王的?一看就没读过书,怎么也得起个响当当的封号啊。”小安国公道,拍了拍胸脯。
一旁的太祖啃完西瓜,把瓜皮扔到无数菜刀划痕的案板上,道:“那你想叫什么呀老余?我可不懂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只会打架。”
小安国公在河水里涮了下手,叉着腰道:“安国公吧,我不想当王,只希望以后再也没有这些战乱了。”
“国家安定,太平顺遂,比一切都重要。”
他的视线从太祖的脸上移走,看向一旁为他们切西瓜的妇女,如今正笑眼盈盈地看向他们这边。
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起义和造反,是这天下穷苦百姓们的希望。
无数个分崩离析的家庭,无数具凄惨的尸体,马革裹尸也好,灾祸中无处逢生也罢,穷人的疫病闹了几十个村子,走百庄过千县,竟然找不到一处可以称得上吃饱穿暖的地方。
京城近在眼前,可是大门紧锁,他们构不成什么危害,就没有人看得到他们。
百姓的诉求其实再简单不过,可以收税,也可以改礼法,这些都是情理之中,他们不会不懂。
可是无限制的税收,衙门的不作为,官府的各种贪财,不把他们当人看,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愿意为这个朝代做事。
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徭役中逃出来的汉子,他们出生就是百姓的样子,又代表了所有人想要的生活,他们是希望,是无数人的火炬,所以他们必须要赢,必须要给天下一个太康。
“我说真的,老余。”太祖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顺着安国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山连山外,似乎有那么几座宫殿,在无边际的夜中亮着。
分明都是蜡烛,怎么宫中的,就能长明呢?
“你怎么总是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都快胜了,倒是笑一笑。”
安国公展开眉头,看向身旁裸着上半身的男人,一巴掌拍向他的胸口道:“笑倒是容易,偏偏这场仗最难打。”
太祖闻声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岂不会知道这场仗难打?郁骋他们几个之前都受过重伤,可是人总得乐观点,输了赢了都是以后的事儿,别想那么多。”
“可是我们身后的百姓呢?打到京城,便再没有退路了。”
“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太祖看着他,目光无比坚定道:“老余,我不知你姓名,我只知道,能得到你的信任走到如今这一步,乃是我的荣幸。”
“既然做了,既然反了,我不管这护城河后的京城是什么样子,也不管金銮殿内的鲛人烛能烧尽多少冤仇,我们不能想退路!也绝对不能有退路!”
二十几岁,不过刚加冠之后的男儿,就敢拍着胸脯担下这天下,如果退能活下来的话,没有一个老百姓愿意和官府斗。
他们不能想退一步,只能打,打到长明灯坠下神坛,一□□入亡国之君的胸膛,坐在那金銮殿内的龙台上,才能活下来!才能说了算!
“殿下,你要记得,得民心者得天下,这道理你今日不懂,今日便吃亏,你若明日不懂,明日就会被千千万万盯着你看的人毁掉。”
安国公看着褚星河,双手揽着他的肩,目光同太祖当年,竟如出一辙。
说来也好笑,皇天后土几代人啊,褚星河竟是同几十年前那位乱世枭雄的太祖,最为相像的一个孙子。
倒不是容貌都多么的好看,而是他们决定去做什么事的时候,即便是傻了点......
安国公看向褚星河手中的扇面,想到。
即便是傻了点,却比谁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金銮殿十八级台阶,你要一步一步登上去,那才是你的天下,你的臣民,他们才会听从于你也害怕你。”
“而不是叫你出生便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你要权御天下,就要用你自己的能力告诉天下,你能做到。而不是鼠目寸光的只能看到那一座龙台。”
“八角藻井和金銮殿的大门,就连同你后来住的凤阳宫,都是一砖一瓦砌上去的,可那繁华被剥开,其实不过我们当年随手从街边捡的一根点燃了的木棒烧的灰啊。”
安国公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甚至没有对自己的亲嫡外孙说过,宋清梦听在耳朵里,却不觉得太公吝啬,也不觉得生分。
他不是做帝王的料,他是一个将军,一个贤臣,一个忠良之士。
所以他的老师是陶文,是治国之才,教他什么叫天下。
而褚星河不一样,他是王,不管他出生是不是,他必须成为这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