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筝听着,面色便挂着有些下不来,宋清梦理解,毕竟被贬不是件好事,其中种种缘由想必也并不简单,但还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说不定会在郁老将军的案子上有所突破。
他不说,也没人催他,半晌,就见怀筝抖了抖巾子挂回脖子上,宋清梦余光才瞥到,那竟然是早些年西沙骠骑营在统一中原之前旗的一角。
“老将军走时...嘱咐我如果见到少将军,万万不可将他的死因查下去......”他说着,心虚地扫了眼郁孤的位置,后者微微蹙眉,写在脸上的不满。
“至于被贬,是因为当年在朝上冲撞了陛下,只罚我来这镇守边关,已经是陛下宽恕,并没有苦衷和缘由,至于沦落成......”怀筝说着,清了清嗓子,“也是我咎由自取,武将做久了,不通人情,衙门给赶出来罢了。”
他尽量让语气轻松,可宋清梦分明听出无奈和悲痛。想也是,一朝开国元帅的副将,万千战士血海沙场中杀出来的,哪怕不论功劳和封赏,也该有个体面的晚年,结果却是因为说错了话,不得不在人情世故中磨炼成一个...店小二。
其中的挣扎与不解,一身武功被埋没的煎熬,又有多少人能懂?
他说到这里,宋清梦便知郁老将军的死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脱不开关系,不让他们查下去,八成是害怕郁孤被牵扯到其中,但是郁孤既然领了兵,出了这西沙的封地,便再不能出局了。
至于自己,属实是倒霉,若不是封了个大理寺少卿,又结识了个深不可测的九皇子,他本应该干干净净做着自己的国公少爷。
不过,宋清梦并不后悔,至少,他能感觉到,自己离父亲当年的病故真相更近了一步。
“怀将军,我既是陛下派来的,就是为了查明真相,您知道线索却又不说,若要刑部来审,可就是包庇间接杀害重臣的罪了。”他说着,身体微微前倾,说的是威胁的话,面上却是担忧的神色。
“这,这,”褚星河拿起扇子将要站起来的怀筝轻轻按下去。
“小的是万万不敢欺瞒皇上和少卿大人啊,实在是答应了将军的话,骠骑营信守承诺一说,既答应了,便不能说出去,不然就算被处死,我也无颜面对将军的在天之灵啊!”怀筝一番话说的感人肺腑,郁孤竟然听的点了点头。
“不错,军中有训守诺重义,少卿,殿下,就不要再逼怀叔了,我们自己查起。”
“不可啊少将军!”怀筝这话还未落地,却被门口几声尖叫打断了。
一时间,人头攒动凑到门口,都要听个热闹。
宋清梦本不想搭理,恍惚间听到几声喊冤,似乎又是位虚弱的女子,当时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褚星河见他过去,拾起扇子也跟了过去,皱眉看着前方拥堵的人群,摇了摇头,从口袋里翻出一个钱袋扔给檐花,只一个眼色,檐花便接过大喊了起来。
“我家公子今日兴致好,赏每人碎银几两,先到先得!先到先得啊!”
一时间,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消散,对檐花一拥而上。褚星河这才拍了拍衣袖,为自己接风洗尘般抬脚迈了出去。
“您架子还挺大。”宋清梦哭笑不得,其实他早就发现,褚星河这人爱干净的狠,白日里也不是真的累了,一路上生怕擦到什么脏东西,即使擦干净了也要反复确认好几遍,仿佛不亲眼看到那衣裳干净了,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似的。
“哪里话,我这是为小舅舅办案清理闲杂人等,怎么样,有没有对我...”感受到宋清梦投过来的目光,他识相的闭上了嘴。
“办案?您是官府的吗?”
正是刚刚喊冤的女人,宋清梦转头看向她,“是,刚听你在那边喊冤枉,可是有哪一桩案断错了,本官为你声张。”
女人蓬头垢面,一身布衣打着补丁,隐隐约约看得见身上的伤痕,手里拿着一纸诉状,涕泗横流在眼尾浅勾勒出皱纹的脸上,狼狈不堪。
“正是,大人请务必重新断我丈夫的案子啊!我真的没有与人私通!”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女人跪在地上,冲他磕头。
宋清梦听了便知大概是有人构陷这妇人,而官府草草结案的事,连忙将她扶起来,向赶来的本地知州说,“此案暂转于我大理寺,明日我要看到行文报来。”
明日?
知州听了,瞪大眼睛,褚星河轻笑了一声,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塞到他手里。
“少卿说做什么就快去,别给自己惹麻烦。”他似一张笑面虎,又在宋清梦看向自己时变得和善可亲。
知州一路报道县衙那里,衙门立刻坐不住了,脸上两撇八字胡束起,不满道,“还大理寺,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多管闲事,敢质疑我衙门的判决其罪当诛。”
宋清梦随女人进去,袍子微微锤在地上,另一只脚迈出的时候,又将污垢清了出去,“您想诛谁?替谁诛?”
“你是谁?”留着胡子的县令起身,打量着眼前这个小白脸,“这里可不比京城雁荡楼,打发不了您嘞。”